眼瞼附近有一團黑色,是她剛剛揉眼時,不小心蹭花的睫毛膏。
整張臉看上去漂亮依舊,卻多了幾分滑稽。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看見她現在這副模樣,指不定會樂成什麼樣,然後嘲笑她幾句,但是南嶼顯然和他們不同。
笑這個字眼,好像從來都和他不搭邊。
他從口袋裏抽出一包濕紙巾,一隻手抬著少女小巧精致的下巴,微低的眼眸很深,聲線平緩:“閉眼。”
明明也不是命令的語氣。
說出來的話,卻有種讓人難以拒絕的壓迫。
溫北雨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閉上眼。
有什麼又濕又涼的東西貼在她的眼皮上。隔著薄薄一張濕巾,她似乎能感覺到少年的指尖溫度。
像在冰雪中埋沒了許久,略微僵硬,且寒意逼人。
南嶼拿著濕紙巾一點一點地,輕輕地從她眼睛周圍擦拭過去,動作很小心翼翼,照顧到了每一個細節。仿佛在對待一件價值不菲的稀世珍寶。
“好了。”
等他的手收回來,少女眼周的那些黑色痕跡已經無影無蹤。
這全程,溫北雨都聽話地閉著眼,雙手垂在兩側,說不上來是緊張還是什麼,手指蜷了蜷,緊緊握成拳。
那對濃密又纖長的睫毛也在時不時顫抖,如同振翅飛翔的蝶翼。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溫北雨似乎看見少年的薄唇動了動,很輕地一句“對不起”在寂靜冰涼的空氣裏,飄進她耳朵。
溫北雨怔了怔:“你幹嘛突然跟我道歉。”
“因為,我讓你哭了。”南嶼低聲說。
-
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一二點,又是大冬天的,臨近春節,街道上沒什麼行人,回到雲之夏的時候,她還碰巧遇見了個熟人。
別墅小區的環境清幽雅致,綠化很好,雖然現在看不太出來,花草樹木上都覆著一層霜雪。英式庭院路燈泛著柔和的暖黃色光暈,旁邊有一座供人休息的涼亭。
那邊光線很暗,隻能模糊地看見少年的身形輪廓。
都不用看清他臉長什麼樣,單看那懶懶散散吊兒郎當的坐姿,溫北雨幾乎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唷,這不是我們川少嗎,”畢竟都從這邊路過了,想了想,溫北雨還是上前打了個招呼,“聽說你們今晚有一場約架啊,結束了?”
夏川懶洋洋抬了抬眼,掃過溫北雨,和她身後不遠處的少年,不怎麼在意地“嗯”了聲,頓了頓,又隨口問道:“你剛聚完會回來?這麼晚。”
“……”
溫北雨差點兒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可不是這位哥平時的風格啊。
要知道平時甭管她去哪兒,幾點回來,這人可從來不會多問一句。
溫北雨點點頭,狐疑地看了他幾眼:“我怎麼覺得你今晚有點不太對勁呢?”
夏川沒回答,翹著二郎腿,手裏把玩著一個東西。溫北雨仔細看了看,發現那竟然是一根棒棒糖,包裝紙是粉紅色的,大概是草莓味。
溫北雨覺得他更不對勁了:“你現在也開始吃甜的了?”
“……”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少年嘴角微勾起一個弧度,轉瞬即逝,散漫道:“啊,路上隨便撿的。”
溫北雨不可置信地後退半步:“我們這才多久沒見,你現在就已經落魄到,要從路邊撿東西吃的地步了?!”
“…………”
夏川麵無表情“嗬”了一聲:“半個月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傻逼。”
“滾,不跟你廢話了。”溫北雨轉過身,背後空無一人,隻有沙沙的風聲,和雪地裏一道清晰地蔓延向外的腳步。
“咦?奇怪,他怎麼就走了。”
-
現在市區已經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但這可難不倒溫大小姐。到了除夕那天,溫北雨在家吃完年夜飯,就溜出去和幾個朋友抱著幾箱寶貝,開車去了偏遠的郊區。
把幾個方方的小盒子在地上排排擺好,賀行舟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哢噠”一聲清脆的響,火苗順著引線蔓延。
一群人雙手捂住耳朵,躲進了安全的範圍,各個都仰著腦袋,齊唰唰盯著深藍到快接近濃黑的夜空。
連續幾聲“咻咻咻”的聲音。
亮色線條從地麵升入高空,在最高處時,“嘭”地一聲炸開,接二連三綻放出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美不勝收。
溫北雨趕緊掏出手機對著天空哢嚓哢嚓拍了好幾張照片,從中挑出最好看的兩張,再附上兩張自拍,發了個四宮格的朋友圈。
一刷新的功夫,小紅點就不停冒出來。
十多條評論和點讚,全是在誇她評論好看的,各式各樣的彩虹屁層出不窮。
溫北雨勾了勾唇,一邊很好心情地哼著小曲兒,一邊往下劃著屏幕,卻始終沒看見她想看見的名字。
再三糾結之下,她還是點開了某個聊天框。
隻發一句“新年快樂”好像顯得有些過於冷漠,太敷衍了……可是她又不知道應該說些其他什麼。
在這時候,堪稱當世紀最偉大的一項發明——表情包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完美地拯救了溫北雨於水火之中。
對麵回複地也很快。
不過南嶼顯然沒她考慮的那麼多。溫北雨看著白色氣泡裏冷冰冰的“新年快樂”四個字,氣得直磨牙。
深吸一口氣,溫北雨決定大發慈悲地原諒他。
【你現在在幹嘛呢,看春晚嗎?】
【沒幹嘛。】
【我在城郊這邊放煙花呢,你看見我發的朋友圈了嗎,好不好看!】
過了良久,那邊才發來兩個字:【好看。】
南嶼坐在書桌前,一隻手撐著下顎,另一隻手握著手機,相冊裏保存著兩張新照片。
畫麵裏,溫北雨穿著淺灰色的毛呢大衣,修長雪白的脖頸露在外麵,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黑發隨意披散在肩側,發尾有精致漂亮的小卷兒,襯得那張笑容明豔的臉多了幾分成熟,又不失少女的嬌俏。
她很漂亮,這是毋庸置疑的。
比焰火都要絢麗,更加耀眼幾分。
南嶼眸光動了動,仿佛也有火光映在他眼底,深黑的眼瞳亮了幾分,那張清俊的臉上有很淡的笑意劃過。
他又打字,言簡意賅地提醒:【衣服太少,會感冒。】
溫北雨:【穿那麼多走路都走不動了,還顯胖,我才不要。再說了我身體好著呢,才不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