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猛的抬起頭來連連搖頭,眼淚濺在祝茂年胸膛上到處都是。
“我當然是想盡一切辦法拒絕。”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祝茂年聲音軟和:“我之於皇上是唯一可以說上幾句心裏話的忠臣,托大一點說是得他信任互相扶持著走了幾十年的半個朋友。於我來說他是明君,是我一輩子效忠的人。我願意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願意為大皖做任何事,這是我們年輕時的誓言,是我對他的承諾,我永遠記得,並且絕不違背。隻是我太清楚這一路走來有多身不由己,有多苦有多難,既知其中滋味,我又如何忍心讓長望和我一樣深陷其中舉步維艱。”
“那,那……”
“在他第一次提出要做我幕僚時我有多驕傲就有多反對,有些事沾了手就沒了退路。我記得那時候他才十五,我雖然一直都知道他聰慧,但是在那次考校他後才知道有多聰慧,他是真正的天縱之才,除了受年齡所限閱曆稍微差了一線,其他方麵哪哪都不比我差,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激動,又有多難過。”
章氏摸了摸丈夫的臉,明明沒有哭,她卻好像看到了他臉上的淚。
“他說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生命倒數的人,在這有限的時間裏他想幫一幫我,讓我站得更高些,站得高了才能護得住家人。”
章氏記得,老爺是在長望十八歲時官至禦史大夫。
祝茂年笑,“他說到做到,短短幾年就助我更進一步,何朱兩人便是忌憚他,也因為他幾次傳出病危而忍耐下來,後來他破了活不過二十這話,那兩人忌憚到不惜聯手也要將我們壓製住,後來更是撕破臉也要除去他,你就知他們忌憚長望到了怎樣的地步。一直以來都不是他借了我的光,是我借了他的光,長望若能有個好身體……”
“他若有個好身體,早晚有一天會成為第二個祝茂年,接替你在京城中和他們繼續你死我活的爭鬥。”章氏啞聲道,“若他真的身體康健鬥就鬥吧,人隻要活著就爭鬥不止,在京城那地兒更是避之不開,也脫離不了,隻要他身體康健,隻要他身體康健……”
大滴大滴的眼淚滑落下來,人生來偏心,哪怕表麵上一碗水端平,心底裏也是長子幺女最得她心,可現在長子不知是不是還活著,幺女也去了生死一線的戰場,她怕,她怕得要死,就怕大的沒了,小的也沒了,隻是想想這個可能她都恨不得在他們之前沒了,也免得受那錐心之痛。
“長樂,長樂那裏不能想想辦法嗎?你給皇上個折子求求他,求他看在你幾十年忠心的份上,看在長望命都快沒了的份上收回成命,有那個什麼,什麼英雄集結令她一樣會去出力的,就像上次她不就去了嗎?不當將軍她也會去的,她才十六,她還這麼小,幾十萬將士的性命壓在她身上,那麼大壓力會將她壓垮的!”
“如果,咳。”祝茂年一開口就發現嗓子啞得不成樣,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是旁人逼迫的,皇上賜封的,我拚上一切也會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可不是,這個征西大將軍是長樂自己去朝堂上要來的,是她自己的決定,你,我,就算是老太太也不能攔著她。”
“我為什麼不能攔著她!”章氏推開他坐起來,“為什麼不能?她是我生的,我不許她上戰場,不許她去,她就要聽我的,不聽就是不孝,我可以把她綁起來關在家裏,哪裏都不讓她去,她一定要去我就死在她麵前!她最乖,最孝順,最知疼人,她會聽話,會留在我身邊哪裏都不去……”
章氏說得泣不成聲,越說哭得越厲害,滿腦子都是那個孩子笑嘻嘻的撒嬌耍賴的樣子,她想長樂,想得心口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