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熱衷於把話說清楚的人來說,堅持本質不是壞事。很明顯,眼睛、眉毛和嘴最引人注意,這些是任何展示個人特質的獨特元素。但畫家一定還保持了某種類似的推理方法,當他進一步繪製自己的作品時,所有不同部分都有同樣的強度。他沒有為畫中事物強加任何層次感。它們在畫中出現的一刻,都有權得到同樣的注意。

畫家做出讓步:與地平線連在一起的小花和草地可能變得更昏暗,遠處的線可能變得更模糊。畢竟,盧梭不熟悉自己所在領域的傳統,不了解透視規則。但他在處理背景的風景時,選擇少用技巧。這是真實性的問題。對比而言,在中世紀的繪畫中,基督正麵麵對觀者,沉思人類命運,人的麵容總是保持正麵,體現不可否認的尊嚴。這孩子不是基督教中的人物,然而她的肖像讓我們想起古代繪畫中人物的莊嚴,因此她看起來也更偉大了。

盧梭強調事物的外形,因此破壞了它們最終的平衡。他筆下的事物更大,或是更小,或是更精確。為了盡量接近表象的世界,他用有些僵硬的筆觸繪製事物輪廓,最終混淆了它們的意義:他的模特兒的特征如此明顯,以至於難以從中認出這是個孩子。她似乎抹了眼影,眉毛好像也重新畫過,而她的嘴也太過堅定了。皮膚上的線條變成褶皺,她臉的下半部的陰影太深,難免讓我們想起沒有刮幹淨的胡子。

如果我們一個一個拆開看這幅肖像畫的元素,全部都是可信的,是它們放在一起的方式讓我們不安。

孩子的手和頭都不能確定是否安在同一個人身上,而她的腿似乎有自己的生命。她的表情同樣不屬於她。

不考慮這些,這幅畫仍有其意義。它有某種令人不安的光環,這是盧梭幾乎從未想要的,因為他沉迷於“現實主義”,而且幻想能掌握學院派畫家的技巧。在徒勞地追求這個其實微不足道的目標後,他反而成功地實現了另一個目標,他從未希望達成的遠大目標。他的繪畫作品的力度,不在於其捕捉外表的能力,而是在於直接表現外表隱藏的內在。

也許正因為不是有意為之——讓他後悔的是,他被排除在學院派繪畫世界之外——他從模特兒中發現並描繪出來的,是某種隱藏已久的東西,是最根本的遠古元素。這就是為什麼比起中產階級的肖像畫,這幅孩子的畫,就像埋在土裏的某個史前雕像,她手裏抓著成人般的玩偶,卻更像是原始的慶祝儀式、生命力的祈禱。

正因如此,它揭示出我們與某種隱隱約約的力量、嚴肅和恐怖聯係在一起的一切。

參考信息

孩子的二重性

我們仍然可以懷疑:盧梭筆下的孩子表現出充滿嚴肅的敵意,是因為畫家的技藝不精,無法捕捉模特兒的童真。然而,孩子表麵看上去很小,而臉上露出成人般的表情,這種矛盾在繪畫曆史上絕不缺乏先例。整個中世紀,宗教的圖像史中,一直在強調嬰兒耶穌的莊嚴,從而凸顯其二重性——人性與神性。同樣,17世紀,有很多兒童的世俗肖像畫中,使用了同樣的方法,以強調正式教育的功效。文藝複興時期,更多自發性的圖像開始出現,其中也包括宗教主題,但是在逼真刻畫的同時,這些圖像也喪失了某些矛盾性。盧梭的兒童肖像畫,毫無神學、社會和習俗的約束,反而找回了古代曾有的二重性。盡管盧梭本人幾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這些畫揭示出:他是卡爾·古斯塔夫·榮格(Carl GustavJung, 1875~1961)的同代人,後者有關於精神分析學的著作。榮格在自傳化的文字中寫道:“在意識深處的某個地方,我一直知道自己實際上是兩個人。一個是我父母的兒子,去上學、不太聰明、細心、勤奮、正直,比其他孩子都愛幹淨。另一個已經成熟,實際上已經老了,疑心重、愛猜忌、遠離世人,但是接近自然、大地、太陽和月亮。”

對於熱衷於把話說清楚的人來說,堅持本質不是壞事。很明顯,眼睛、眉毛和嘴最引人注意,這些是任何展示個人特質的獨特元素。但畫家一定還保持了某種類似的推理方法,當他進一步繪製自己的作品時,所有不同部分都有同樣的強度。他沒有為畫中事物強加任何層次感。它們在畫中出現的一刻,都有權得到同樣的注意。

畫家做出讓步:與地平線連在一起的小花和草地可能變得更昏暗,遠處的線可能變得更模糊。畢竟,盧梭不熟悉自己所在領域的傳統,不了解透視規則。但他在處理背景的風景時,選擇少用技巧。這是真實性的問題。對比而言,在中世紀的繪畫中,基督正麵麵對觀者,沉思人類命運,人的麵容總是保持正麵,體現不可否認的尊嚴。這孩子不是基督教中的人物,然而她的肖像讓我們想起古代繪畫中人物的莊嚴,因此她看起來也更偉大了。

盧梭強調事物的外形,因此破壞了它們最終的平衡。他筆下的事物更大,或是更小,或是更精確。為了盡量接近表象的世界,他用有些僵硬的筆觸繪製事物輪廓,最終混淆了它們的意義:他的模特兒的特征如此明顯,以至於難以從中認出這是個孩子。她似乎抹了眼影,眉毛好像也重新畫過,而她的嘴也太過堅定了。皮膚上的線條變成褶皺,她臉的下半部的陰影太深,難免讓我們想起沒有刮幹淨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