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就連慧雅,都是八年前人牙子丁婆子送過來的,那時候她才六歲,人小小的,頭發烏黑小臉雪白,眼睛又圓又大,烏溜溜的,好看得緊,隻是被後爹打得渾身上下都是青紫……”
慧雅聞言,掃了董婆子一眼,董婆子一凜,當下抬手輕輕地在自己嘴上扇打了一下:“瞧我這張破嘴!”
賈娘子這下子把慧雅的底細全給揭出來了,心裏不知為何,竟然痛快得很,她笑著道:“我這就去金嫂那裏看看!”
瞧著賈娘子風擺楊柳般與馬大娘去了,慧雅這才看了丁小四一眼,往一旁的竹林旁走了幾步。
丁小四會意,抬腳跟了過去。
惠明則拉了董婆子進了門房:“董媽媽,來給我倒杯茶喝!”
董婆子滿心的好奇,想要窺探慧雅一番,卻被惠明給拖進了門房裏。
慧雅半拉身子隱在了竹林裏,低聲問丁小四:“小四,聽說你們小趙大人要買宅子?”
丁小四含笑“嗯”了一聲。他深知孫劉氏是如何對待慧雅的,因此不覺得慧雅該難過,所以依舊笑嘻嘻的。
慧雅垂下眼簾又問了一句:“小趙大人這是要成親了麼?”
丁小四心念急轉,有心和慧雅開玩笑:“你猜!”
慧雅才不肯猜呢,她悻悻道:“愛說不說!”
說罷,竟然抬腳走了。
丁小四:“……”這孫大姑娘,也忒性急了吧!
慧雅心裏有事,一路都在急急盤算著。
她如今隻剩下四兩銀子了,可給孫劉氏看病吃藥至少還得二兩;最便宜的薄楊木板棺材也得四兩銀子;墳地是買不起的,到時候請團頭火家把棺材抬到城外化人場舉火燒化了,然後把骨殖撒在池子裏,這也至少得四兩銀子……
這樣盤算一番之後,慧雅發現自己最少還短了六兩銀子。
她不由歎息了一聲:窮人死都死不起了啊!
慧雅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先回了上房稟報了王氏,又在上房侍候了大半日,到了晚上這才回房算賬。
她鑽進帳子裏,把自己的首飾匣子和錢匣子打開,都鋪設在眼前,一樣一樣地算賬。
夏季夜晚本就濕熱,帳子裏更是悶熱不堪,慧雅不過算了一會兒帳,身上臉上都汗淋淋的。
麵前的簪環雖然不少,可是自來不管什麼物件,進了當鋪都會變成當鋪朝奉口中的“破舊物件”,自動貶值了一半,慧雅自己僅有的那幾件釵環都是先前府裏給丫鬟配的,大都是銀的或者鍍金的,全都當了也隻是約值二兩銀子;先前王氏賞的那對銀嵌白玉梨花發釵,也值二三兩銀子;今日王氏賞的這支金累絲嵌藍寶石花簪,聽著好聽,其實金子是擰成細絲的,就一點點,而藍寶石更是才綠豆大,最多能當五兩銀子;至於今日二娘董蘭英送的銀挖耳、三娘朱梔子送的銀搔頭和四娘馬甜甜送的銀簪子,也都不值幾個錢,大概總共能當二兩銀子……
這樣算來,全都當了的話,大概能當十來兩銀子,孫劉氏的喪事倒是能圓圓滿滿辦了……
計議已定,慧雅從帳子裏探出頭來叫慧秀:“慧秀,明日你幫我尋一下惠明吧!”
慧秀正在梳頭,聞言道:“做什麼?”
慧雅笑道:“我得當幾樣首飾。”
慧秀訝然看向她:“出了什麼事?”
“家裏的事,”慧雅用雪白的汗巾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微笑道,“你別多問了!”她不願讓自己的煩難露在人前。
趙青的東廳因為鬆柏高大茂盛樹蔭頗多,再加上又是青磚大瓦房,因此倒是涼快得很。
傍晚的時候,趙青處理完公事,正拿了一本書在看,丁小四進來向他複命。
趙青靜靜聽了,倒也沒說什麼。
回完話,丁小四覷了趙青一眼,見他鳳眼低垂,一臉的若有所思,便試探著道:“大人,據馬大娘說,孫姑娘的娘怕是不行了,也就在這幾天了……”
趙青一聽,秀眉微挑,鳳眼幽深看向丁小四。
他麵上雖然平靜,其實心中正在急速地運轉著:孫劉氏快不行了,慧雅得辦喪事,怕是需要銀子……
計議已定,趙青抬眼看向丁小四,聲音平靜:“小四,我要見她一麵。”
丁小四當即拱手行禮:“大人,小的來安排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