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說著話進了院子。
剛走到屋前,迎麵四個人就從東屋裏走了出來,其中一人麵容俊俏鳳眼幽深,身材高挑氣度清雅,不是趙青又是誰?
慧雅因為過度的驚訝,一下子呆在了那裏,怔怔地看著趙青——趙青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和這個院子的畫風實在是太過違和了!
趙青專注地看著慧雅。
他有一段時間沒見慧雅了,慧雅今日梳了發髻,穿起了大姑娘的衣裙,整個人如同炎炎夏日中的一滴清露,夏季清晨的一枝帶露梔子花,潔淨清新……
穆遠洋在一旁見慧雅和趙青四目相對,瞧著還怪含情脈脈的,不由酸溜溜的,便斜了趙青一眼,笑嘻嘻向慧雅行了個禮:“見過孫姑娘!”
慧雅這才清醒了過來,心中大悔自己方才失態,忙屈膝行禮,又特特上前見過馬醫官。
馬醫官很喜歡這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當即道:“孫姑娘,你母親這病怕是不好……”
他沉吟了一下,道:“若是單是服用了水銀,中毒之初可以食用蛋清或者牛乳之類解毒,可惜她服用的量實在是太大了,而且還摻有砒霜……”
慧雅覺得聽到了這個消息,自己應該開心得大笑三聲感歎惡有惡報的,可她的鼻子還是一陣酸澀,眼淚不由自主流了出來,隻得拿出白挑線汗巾拭了拭眼角的淚。
趙青立在一側,似乎在瞧院子裏的景致,視線偶爾才會落在慧雅身上,見慧雅眼睛紅紅的,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大概是強忍悲痛,雪白的牙齒緊咬著嫣紅的下唇……
他不由有些替慧雅害疼,負在身後的手有些蠢蠢欲動,頗想撫摸慧雅的唇……
趙青低下頭,不敢再看。
這時慧雅再次向馬醫官道了謝,又從荷包裏掏出銀子來要給馬醫官。
馬醫官忙避開了,含笑道:“此事自有趙大人主持,孫姑娘不必客氣!”
慧雅聞言,黑泠泠的大眼睛眼波流轉看向趙青,見他低頭沉思,便不再多說,和李媽媽惠清一起送了趙青、穆遠洋、馬醫官和裏正孫福出去。
客人離開之後,院子裏靜了下來,慧雅心裏空落落的,略想了想,這才抬腳去了孫劉氏居住的西屋。
孫劉氏靠著枕頭躺在床上,臉色發青,眼窩深陷,顴骨突出,整個人已經瘦成了一具骷髏。
她的眼睛原本似睜非睜的,聽到慧雅的說話聲,這才竭力睜開了眼睛,眼中滿是淚水看著慧雅:“……慧雅,你來了!”
慧雅的眼淚奪眶而出,拉了張椅子在孫劉氏床前坐了下來,滿是眼淚的眼睛看著孫劉氏,卻說不出話來。
孫劉氏抬起手,無力地在慧雅因為痛哭而聳動的肩上撫了撫,吃力道:“我死了,你讓人把我送到化人場,一把火燒了,骨殖扔到永平河裏……”快要死了,孫劉氏的腦子卻變得清明了起來,她知道慧雅是沒有銀子給她買墳地的。
慧雅用衣袖抹去了臉上的淚,點了點頭。
孫劉氏又道:“他把房契要走了,我……你去東屋床下麵看看,他以前常把貴重物品用樹膠站在床板下麵……”她快要死了,得想法子給慧雅留個窩,不然慧雅將來年紀老大出了朱府,可到哪裏去?像那個李媽媽一樣孤苦伶仃麼!
慧雅知她說的“他”就是孫貴,答應了一聲,握住了孫劉氏的手,半日方道:“你放心吧!”
孫劉氏的眼睛瞬間亮晶晶的,枯瘦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他在等著我……”
笑容還未消逝,她的眼睛已經闔上了。
慧雅坐在那裏,眼淚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李媽媽因為擔心慧雅,一直跟著慧雅在屋裏,到了此時便拿了慧雅的汗巾子遞給慧雅,又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
待哭夠之後,慧雅擦幹眼淚,又擤了擤鼻子,和李媽媽一起把來時帶過來的那件白綾交領夏衫和那條鴉青緞裙給孫劉氏換上,又一一安排了喪葬之事。
她和李媽媽正在忙碌,惠清帶了丁小四和四個差役走了進來:“慧雅,趙大人命小四哥帶人來幫忙!”
慧雅忙謝了。
待一切停當,天已經黑透了,慧雅這才叫李媽媽:“媽媽,你陪我去東屋尋個東西!”如果房契還沒被孫貴在賭坊輸掉,那就一定還在東屋,她得好好找找,若是能找到,她以後也和李媽媽有一個安身之處,不至於流落街頭。
家裏沒有燈籠,慧雅和李媽媽拿著油燈一起進了孫貴先前住的東屋。
屋子裏有一段時間沒有住人了,散發著灰塵氣息和發黴的氣味,慧雅心髒怦怦直跳,頗有些恐懼孫貴的鬼魂突然出來,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她的家,是她祖父母建的房子,她怕什麼?
進了臥室之後,慧雅和李媽媽直奔孫貴的那個鬆木架子床。
慧雅把帶來的棉墊墊到床邊地下,在墊子上跪了下來,捋起衣袖伸手去摸床底。
李媽媽舉著油燈蹲在地上給她照亮。
慧雅剛把手伸到床底,就聽到外麵傳來惠清的聲音:“慧雅,趙大人和穆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