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琬深深吸氣,又重重吐出,“沒有了爹娘和大哥的北地,沒了無拘無束日子的北地,隻是景色相似,回去了也沒什麼用。
宮裏有消息,馬上來報我。”
她累極了,想歇歇。
“公主,皇上急召。”淩琬本就是和衣而睡,宮人來叫,她披了鬥篷便走,半刻也不耽誤。
到大殿裏,燭火搖晃。
他老了。
他明明才壯年,竟一夜老的不成樣子。
“琬琬,過來。”皇上靠著龍榻坐在地上,笑著對她招手。
淩琬笑,滿臉開心模樣。
男人看她笑,也跟著笑。這一刻,他不是皇上,隻是疼愛她的大哥。
她不是公主,而是北地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她爹和大哥打仗去了,她玩累了,睡一覺,起來爹和大哥就會在飯桌上等著她。
娘最溫柔了,爹常說,大哥像娘,她像爹。
大哥時時處處照顧她,她卻野的像個男娃娃。
“那些老臣以前說,爹走的時候囑咐這個了囑咐那個了。”當哥的攬過妹子肩,像小時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那樣,依偎著,給她講故事,“爹其實啥家國大事也沒說,就隻對我說,娘走的早,他走了之後,琬琬膽子小,叫我別一門心思要做什麼大事。
有本事把妹子照顧好,才算真男人。”
淩琬使勁眨了眨眼。
“琬琬,哥做的還行吧?就是有那麼些時候,哥實在沒辦法,叫你替哥承擔了不少事情。
琬琬,哥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就看在哥下去要挨爹的訓的份上,別和哥計較了啊。”
淩琬眉擰成一團,使勁閉著眼睛。
她不哭。
“黎骨那幫子妖巫,心太狠了些。不過也不光是那些毒,以前和爹去打仗,仗著自個年輕就拚著命去打殺。現在上年紀了,身子出毛病都正常。琬琬,哥走了以後,你把這個收好。”
男人彎彎嘴角,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淩琬忍不住側目,她的大哥,曾經是北地多少姑娘心上的人兒,即便後來年紀大些,風姿也不輸任何人。
他把兩個綢布袋子塞到她懷裏。
袋子很舊了。
淩琬鼻頭一酸,那是娘從前做的。
男人像囑咐小孩子般一個個給她念叨,“這個大的裏邊兩個布娃娃,長辮子的是你的,挽起發髻的給你付謙姐。哥聽說了,她最近做了不少跋扈事情,不是哥不給你做主,哥累了,你別怪哥。”
“哥,你不要說這些。付謙姐姐的品性我知道,那些事是有人栽給她的,你明兒上朝了,好好查出來,還她一個清白!”
男人無力搖頭,“琬琬,你大了,聽哥說。幾十年後,咱兄妹還會再見的,就是一小會不見,別哭鼻子。爹以前想辦的事情,哥辦了,就是偷懶沒辦完。哥要是一走,那些虎豹豺狼都出來了。
秦威是個有血性的男人,可惜沒看著你倆成親。你把這個袋子收好。
這個小袋子,給你嫂子。她麵上大度端莊,其實小心眼著呢。她以為你哥惦記付謙惦記了一輩子,完全不信我心裏隻揣著她。把袋子給她,也讓她心裏舒坦些。她是這輩子,最懂我心的人。以後,她指定能替爹辦好沒辦完的事情。
她呀,是爹最看重的兒媳婦......
行啦,回家去。哥累了,要睡會。
回去吧。”
淩琬把頭在他肩上蹭蹭,拿了軟枕給他靠在背後,抱緊兩個綢布袋子,一直往前走,再也不回頭。
天空淅瀝瀝下起雨,她把兩個袋子抱得更緊了。
雨落在臉上,滾燙燙地順著下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