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隊伍幾乎完全暴露於日軍的炮火之下,許誌國和劉黃河都非常明白:此時要想取勝,必須孤注一擲,帶著大家一鼓作氣衝上日軍陣地去。“司號員犧牲了,還有旗手!”沒有半點兒猶豫遲疑,許誌國果斷下令:“旗手何在?引導衝擊!”
“是——旗手薛無畏在此!”旗手薛無畏老遠就聽到了團長的命令,嫻熟地從布套裏將八路軍軍旗取出,掛在隨身攜帶的旗杆上,高舉著旗幟衝到了前麵,引導著後麵的一隊隊戰友向製高點猛衝。
英雄的旗幟在血雨腥風中高高飄揚,英雄的隊伍呼喊著“衝啊——衝啊——”奮勇向前,排山倒海般湧向日軍製高點陣地。
風展紅旗如畫。
看到舒展飄揚的英雄旗,正從土樓子地域往製高點靠近的宋遠航他們精神無比振奮,向著紅旗引導的方向,迅速彙入了團長許誌國、政委劉黃河率領的衝鋒隊伍。
衝擊之際,宋遠航看到了錢吉子的身影,責怪他為什麼不聽自己的話跟在自己身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對你生命的極端不負責任?”並再次命令他:“務必跟著我,沒有我的許可再也不能‘到處亂跑’!如果再不聽指揮,就堅決開除軍籍。”這當然是威脅錢吉子的話,但錢吉子著實被嚇到了,連連說:“我聽指揮,我不亂跑!”
宋遠航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剛剛英勇戰死的錢滿倉以及在一次戰鬥中壯烈犧牲的錢二牛,口中喃喃地說:“滿倉叔!二牛兄!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吉子的平安啊!一定要保佑吉子他不出任何閃失啊!”
不料,激烈的槍炮聲中,錢吉子仍然聽到了宋遠航的這句話,頓時驚懼地問道:“遠航哥,你說什麼?我爹的在天之靈?我爹他怎麼了?!”他知道父親錢滿倉先前參加了敢死爆破隊,也看到日軍據守的土樓子被成功爆破了,還在暗自為父親高興,但聽宋遠航說在天之靈,料想父親是不是已經不幸犧牲了,萬分緊張起來。
宋遠航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趕緊糾正說:“哦,沒事,滿倉叔他隻是受了傷,在垮掉的土樓子附近休息呢。我說的是二牛兄在天之靈保佑你平安無事!”
敏感的錢吉子從宋遠航欲蓋彌章的神色和語氣裏剛加感覺不對勁兒,急得快要跳起來了,追問道:“遠航哥你說實話啊,不要隱瞞啊,我父親他是不是已經走了?我父親是不是已經沒了?”
知道再也瞞不過去,宋遠航鼓足了氣才說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滿倉叔,滿倉叔他已經犧牲了!敵人的一顆子彈傷到了他的心髒。”
正在宋遠航不知怎麼安慰錢吉子的時候,出乎他的意料,錢吉子並沒有哭。這個個子不高、還未成年的小戰士頭腦裏先是“轟隆”炸了一聲巨響,但他沒有失態,而是表現出與他年齡並不相符的堅強和堅毅,把悲傷壓在了顫抖的單薄身體裏,把苦澀的淚水默默吞進了肚子裏。
是的,敵人的子彈炮彈還在不停射來,哭,沒有任何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更不會讓父親死而複生。是的,唯有化悲痛為力量。
“爹啊——”錢吉子在心裏默默地長叫了一聲,眼睛紅得像一對蘊藏著無限能量的核彈,迸射出一往無前、無可阻擋的銳利光芒。
宋遠航沒有勸慰,在這樣的情境下,任何的勸慰都顯得蒼白無力,任何的勸慰都徒勞無用,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唯有最大限度地保護錢吉子的安全,唯有更加奮勇地與罪惡的日本鬼子拚殺。他有意識地將錢吉子護在自己身後,防止對麵射來的子彈將其傷到。
可是錢吉子爆發出的衝擊力驚人,竟然又衝到了宋遠航的前麵。宋遠航再次追了上去將他超越,為他擋子彈。錢吉子大吼:“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啊,我要和這些狗雜種的鬼子兵拚到底!”
兩人好像在拚速度,都想衝在對方前邊,均拿出了飛一樣衝刺在比拚,一轉眼間就衝到了隊伍的前沿。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日軍的射擊又準又狠,又射倒了身邊的幾名戰友。宋遠航不由分說,一把將錢吉子拉了回來,劈頭蓋臉地說:“幹什麼?找死啊!告訴你,你爹你娘不允許你死!你大哥二哥不允許你死!我不允許你死!大家都不允許你死!”
“死就死,我錢吉子不怕死,不要拉著我殺日本鬼子!”錢吉子胸中情感的洪流終於決堤了,歇斯底裏地朝宋遠航叫喊道。
宋遠航死死將他拉住,不斷地往後麵退,一邊退一邊說:“告訴你,想殺日本鬼子也不是這樣殺的!你這樣不僅殺不了日本鬼子,還會被日本鬼子殺掉!”又說道:“我問你,如果成了一個死人,還怎麼殺日本鬼子?”
錢吉子終於“嗚哇嗚哇”地哭了出來,撕心裂肺的悲戚聲音令人傷感而焦心。他越是哭,就越是爆發出驚人的能量,掙脫了宋遠航又衝了上去。
這時,日軍的一發子彈射中了衝在最前方的旗手薛無畏,子彈穿過他的胸膛,薛無畏仍然向前衝了數米,方才倒下,壯烈犧牲。
“旗手倒了,旗幟不能倒!”一名八路軍戰士立即躍身而起,跑上前去撿起旗杆,雙手把住旗杆奮力一揚,沾滿鮮血的紅色旗幟顯得更加紅豔,在血雨腥風中再次舒展開來,高高飄揚。這名接旗手剛剛衝了幾步,日軍的火舌就猛撲過來,將紅旗和接旗手都燒著了。
接旗手並沒有理會身上燃燒著的火焰,而是先收下旗杆想撲滅紅旗上的火,然而那烈火燒得甚旺,幾乎一瞬間就將紅旗燒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