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像是巨石,把他壓倒。
死死地將他的腦袋按在地上,怎麼抬都抬不起來,縱使掙脫到全身筋骨繃起。
命運仿佛在跟他說,人這一輩子像是大轉盤上的一個箭頭,轉到哪裏,便在哪裏停留,不要做枉然的掙紮,過好眼前這一難關;誰的生活能一直都好,誰的生活又能一直都壞,指針走走停停,說不準下一次你遭遇的是什麼,買彩票中巨獎重新飛黃騰達都說不定。
吳仰以前隻在高級餐廳裏吃過東西,卻轉身進了高級餐廳打小時工,在用餐高峰期洗了多少個盤子他記不得,隻是低頭一直洗一直洗。
他已如此可憐,還有好看女服務員上前搭訕的問他:“你是我們老板的,兒子對不對。”原諒此路人甲偶像劇看太多,也想太多。
吳仰被打擾後眉頭蹙起,隻說兩字:“不是。”
可是洗盤子的姿勢真的很像富二代嘛!
他賺到夠吃晚飯夠住旅店的錢,擱下黑色帶暗紅色邊的圍裙,走人。
洗盤子的過程裏他的心裏很平靜,做這個,意外竟可以讓他心裏踏實安靜,視線看著沾滿糕點殘渣的白色盤子,浸在水裏,被清水洗刷的幹幹淨淨,他會想到自己,你是否早晚有一天也會甩開這些麻煩和苦悶遭遇,變得生活裏幹幹淨淨,像是煥然一新的盤子一樣。
人生地不熟,走了兩條街他才找到買煙的地方。
陌生城市的黃昏下佇立,低頭抽煙,時而皺眉瞧著街上經過的人,本地人用本地話交流著,普通話說的大多都拗口,但溝通似乎都無障礙。
吳仰攥著手裏的幾十塊錢,攥的都皺了,拳頭顫抖,感受是從未有過的酸楚。
不能退縮回去找老媽,找同學,找朋友,找陸菲,伸手要錢。
找老媽要,打算要到何時,找朋友同學借,打算借到何時。
陪著陸菲逛街,吃飯,看電影,用陸菲的錢嗎。
陸菲家裏的長輩他都已經見過,本就對他家裏事業的不透明程度持懷疑觀望態度,現如今家裏事業到底為何讓陸菲爸爸覺得不透明,有了解釋,因為違法。
吳仰自覺要不起陸菲。
一無所有,自己都快活不起了。
在A市做起線人,初衷是因為正義還是生活必需的錢?一開始大抵是因為後者。有了正義的思想,看不慣壞人,全是在看到了惡人的嘴臉和想起因這類人死去的朋友親人後。
在這個交易頻繁的城市做線人,能賺到錢,這裏有不少靠做這個討生活的人。
吳仰很沒有信心,但是幕後有boss教會他如何去做,並且認可他天生就是這塊料子。
吳仰苦笑,這是罵他還是讚賞他。
作為線人他沒有掌握重要信息的熟路子,所以不能靠賣消息賺錢,隻能逐步地按照boss安排去深入虎穴,自取線索。
拿到第一筆錢的代價,是傷了小拇手指,生生被人踩到沒知覺的,不能叫一聲。事後他沒有去醫院看,主要因為當時心情差到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賺來的錢,他其實都想存起來。
這筆錢是以什麼名義存起來的,可以偷偷的想成是叫做“老婆本”吧。
吳仰這樣想,可不可以像燕子銜泥做窩般築一個巢,慢慢來。陸菲肯定不嫌棄,老媽肯定不嫌棄,將來結婚生小孩子還是有可能的事。
他冒著生命危險去銜,內心充滿憧憬,仿佛知道陸菲一定會找來A市,找到落魄至此的他。但他不敢主動要求陸菲過來受苦受累,卑微是什麼,第一次知道。
陸菲主動過來,當時於他來說意義不一樣。所以,陸菲追到A市的時候,他高興的跟boss說:“沒誰,我好久不見的小初戀。”
但卻在那天晚上,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幫畜生不如的人,強了背叛者的年輕老婆。
做了線人,心理素質被磨練的愈來愈強大,那都是因為親眼看到過太多血腥暴力陰暗的一幕幕,笑著觀看,即使氣得已經不能正常呼吸,站在那些人身後,脖筋繃的都快斷了般,表露出來的卻同樣必須是禽獣不如的態度。
他記得小時候班上女孩子唱過一首歌,歌詞中有一句“這裏的春天最美麗”。並不美麗,他變得不敢接觸陸菲,因為這裏的春天不僅不美麗,有沒有春天還都是未知的事。
壘築的巢,未必就安穩舒適。
一旦他出事,最先跟著遭殃的會是幹幹淨淨的陸菲。
這一陣子,他從未肆無忌憚的做過什麼,沒有了肆無忌憚的權利,要說唯一肆無忌憚過的,就是想她,肆無忌憚的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