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上山,太陽下山,又是一天。
在那個荒草蔓延、情愫暗生的年代,總要在單調的日子裏扔幾枚石子,這樣生活才不致於太過無聊。
因而,不知是哪個同學趁著老師不在,便拿起彩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下:童月喜歡沈奕。打鬧的同學頓時歡呼起來,大聲喊著:童月喜歡沈奕,童月喜歡沈奕。
暗戀這件事,最怕起哄,最怕被看穿。童月自知對沈奕的喜歡早已在心裏百轉千回,卻從不敢輕舉妄動。倒不是害怕被拒絕,而是她怕說出來之後這份喜歡就失去了完整性。偷偷將這些情愫都寫進日記裏,她覺得安全,美麗和憂傷都可由自己掌控。
當同學們肆意起哄時,童月用餘光瞥到了沈奕略帶得意的臉。畢竟那時被異性喜歡,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於是,在羞澀與惱怒情緒的支配下,她起身走到講台上,將“童月喜歡沈奕”那幾個字,用力擦幹淨。
上課鈴聲響起,童月第一次在課上走神。
有些事情,怎麼藏也藏不住。
那天,她做完值日,叫醒趴在桌子上睡著的沈奕,準備一起回家。沈奕忽然走到在牆角放拖把的童月麵前,一臉笑意地問道:
喂,他們都說你喜歡我,是不是真的?
童月被堵在牆角,不願否認,卻也不想承認,所做的隻能是低頭沉默。
沉默許久之後,沈奕臉上的笑容逐漸謝落,而後轉過身去座位上拿書包。在他即將走出教室時,她忽然大聲地說,是。
在她的記憶中,那一天的晚霞格外好看。
裏則林說過:“決定去做一件事,或是去養成一個習慣,甚至是去愛一個人。開始這些事情最好的時機,一般都是此時此刻。”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這個道理。
童月每時每刻都愛著,而且這份愛隨著歲月漸深,而越發厚重。而沈奕在這份已經挑明的愛情中,做著恰到好處的回應,不徹底拒絕,也不全然答應,隻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享受著對方遞過來的溫暖。
這樣曖昧不明的姿態,雖隱隱引逗著她心中尚未熄滅的希望,卻也讓她難過。
說到底,他不夠愛她。
時間就這樣忽快忽慢地過去,上高中,上大學,聯係忽斷忽續。及至大學畢業,他們徹底不再來往。這份愛情也終究因一個人的放逐,而畫上了句號。
童月來到父母打工的城市,找了一份安穩的工作。到了結婚的年紀,恰好出現一個適合一起過日子的人,便由父母張羅著辦了喜事。
婚後的日子,時有連綿梅雨,時有明媚陽光,喜怒哀樂一樣不缺,鍋碗瓢盆相互碰撞,她覺得安心滿足。
後來,童月的父母回了一趟老家,鄰居前來串門拉起了閑話。
她父母才知道,和童月一起玩到大的沈奕仍單著,不交女朋友,也拒絕家人介紹。開始他的父母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後來才明白,他愛的人是童月。
早些年,童月家境貧寒,他的父母允許他們一起玩耍,卻堅決不同意他們戀愛。山村裏閉塞,父母為大,沈奕不敢違背父母的意願,因而隻能與童月保持著剛剛好的距離。
有人說過,一切借口均屬廢話,都是用於掩飾不願犧牲。確實如此。沈奕不願付出代價,所以從未為這段愛情爭取過。如今的一意孤行,已經太遲。
童月的父母回到打工的城市後,看著女兒在熱騰騰的日子裏奔忙著,心裏感到無限安慰,絕口不提在老家聽來的事情。
何必說呢,生活總是要繼續的,當初他們各自做出了選擇。哪有反悔這一說。
舊愛已無須再提,提了徒增傷感。朝花也不必再撿,已成枯萎之狀。
忽然想起不知從哪裏看到的話:
我看到秋風吹起來。
我看到花兒都落了。
我看到月光覆流水,
我知道已經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