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小區附近的易買得超市購物,見到有煎餅出售,包裝上注明是遼寧省著名商標大清煎餅,有小米麵的,也有黃玉米的、黑米的、蕎麥麵的。我順手揀了幾種,晚飯時選了一包黑米麵煎餅,塗上瑞典帶回來的魚子醬,感到特有風味。一塊煎餅一碗粥,打發了一頓晚飯。

我第一次見到煎餅是1968年畢業分配到山東新汶礦務局中學工作的時候。學校食堂裏就有得買。走進學生的宿舍,幾乎每個學生的床頭都有一隻布包袱,方方正正的包著的也是煎餅。當時的煎餅大部分是用玉米麵做成的,看上去黃澄澄的,薄薄脆脆,十分可愛。但真的當飯吃,並不簡單。第一個碰到的問題是咬不動。無論是牙齒的鋒利程度還是兩邊腮幫的咀嚼肌的力度都難以勝任。我的室友一位是山東青島人,一位是泰國華僑,都不太習慣咬這玩意兒。起初我隻是將折疊在一起的煎餅一層一層的分開來吃,有一點“各個擊破”的遊擊戰思想。但這樣吃很費時間。吃煎餅時間過長,同樣也有口腔肌肉承受能力的問題。後來,我發現,這煎餅一遇水,就會軟的像達利的時鍾。於是,我就采取新戰術,先將煎餅在湯裏浸一下,然後再吃,吃飯速度果然提高好幾倍。但山東的同事說,這樣吃其實不容易消化。我是相信的,其道理與湯泡飯是一樣的。

剛去山東,每月的糧食定量從學生的每月32斤削減為29斤。根據當地糧食部門規定,其中隻有一半可以吃到細糧。所謂細糧,指的就是麵粉。另一半就隻能吃粗糧了。粗糧的花頭很多,包括小米麵、玉米麵、山芋麵(當地老鄉叫作地瓜麵)。由學生變為教師,一夜就成,但這胃一時半會兒縮不了那麼快。因此,剛到山東的頭幾個月,為升把麵還真有點發愁。學校領導倒很體恤我們,有一次指示食堂幫我們一人買10斤高梁粒子。我起先以為高梁粒子能做高粱米飯,沒想到煮了幾小時也沒開花。還是我的學生們看見了,告訴我們,這高梁粒子不能煮,隻能去殼磨成粉攤煎餅。這就更傷腦筋了,上哪兒去磨成麵,又到哪兒去攤成餅呢?有學生自告奮勇,主動提出把我們宿舍裏三人的高梁粒子帶回去,請她媽媽加工。救了我們一難。

山東婦女攤煎餅也是一個地域特色。據說,並不是全山東都吃煎餅,但像我所在的泰安地區,煎餅是當地人的主食。攤煎餅前,需要先將麵調成不稀不稠的麵糊,有人家還喜歡讓麵發一點酵。然後將麵糊倒在鏊子上,用竹片將麵糊刮勻,攤薄。鏊子下燃燒著文火,將麵烤熟後用竹片輕輕挑起,就成了煎餅了。通常煎餅烤好後就不停地對折,將它折成一樣大小的長方形成品儲存起來。煎餅是烘製而成的,加上北方天氣幹燥,可以保存很長時間。我發現我的那些學生們個個牙齒都很好,個兒不大,白森森的,整整齊齊,肯定是打小吃煎餅練出來的。

煎餅的花樣很多,理論上講,隻要是麵就能做煎餅。最好的煎餅是白麵加一點粗糧。一般用小米麵做的煎餅算是上乘的主食。有的人家還在和麵裏參上點芝麻,那可就是高檔食品了。最差的就是高梁麵煎餅了,進口和出口都不太利索。貧困的農民家經常吃地瓜麵煎餅卷大蔥。嚼在嘴裏很難磨碎,也就很難下咽。據傳說,有一年,**和陳永貴視察新泰某農村,見一老大爺蹲在屋簷下吃地瓜麵煎餅。**同誌與老大爺攀談,還向老大爺撕了一瓣煎餅放進自己的嘴裏,嚼得先念同誌心發酸,對老大爺說,你們整年就吃這玩意兒?老大爺覺悟挺高,說,這比解放前好多啦,解放前連這玩意兒也吃不上。解放前與解放後的區別在這位老農身上直觀成了一張地瓜麵煎餅。

離開新汶後,我就很少看到煎餅了。有一次坐火車經過濟南站,在站台的購物車上買到一包精致煎餅,脆脆的、甜甜的,好像與當初食堂裏的煎餅不一個味。今天有幸,又遇到了煎餅,勾起了我許多的回憶。啊,煎餅,久違了!

在這裏絮絮叨叨地講什麼定量、粗糧的,也許讓年輕的朋友們成了丈二和尚。如今,中國人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糧食問題,粗糧也成了保健食品,以“貴賓”的身份出現在我們的飯桌上。不知新泰的那位老大爺還健在否?

2008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