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廣曾的《一隻生不逢時的小蟲》一文配畫,傷了一番腦筋。原因就在於找不到與內容和心情相吻合的現成作品。我瀏覽過的畫作本來就有限,國畫中沒見過,西洋油畫中更沒見過。上網轉了一圈也沒發現合適之作。我電腦裏倒有三張小瓢蟲的照片,碧綠的背景中一隻紅色小瓢蟲趴在葉子上,很有情趣。我就選了一張掛上,但自己看看也感到可笑,一是內容不對稱,二是風格不一致,二是情感不吻合,掛在上麵顯得不是那麼回事,順手就把小瓢蟲請走了。最後,我將目光停留在一張幹涸的大地上從泥土裂縫中萌發出的一株小苗上。這張好啊!一個不屈的生命在不適當的條件中頑強地生長,這與廣曾文中的蟬不是異曲同工嗎!我就把它請上了題頭,引起廣曾仰天大笑,看來,效果達到了。

廣曾對風雪中的一隻不逢時的小生命的遭遇深表同情和感慨,體現了佛家眾生平等的慈悲情懷。這世界上,生逢盛世的生命總是有限的。一生中盛世綿延、終身榮華也是很少的。可以說,絕大多數的生命一生中總要遇到“不逢時”的尷尬和痛苦。多少哲人感歎過,“人生就是苦難”!環顧生靈,每一個生命都有自己的固有周期。隻要堅定不移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完屬於自己的生命周期,就是成功,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就是對大自然的敬畏。因此,我認為那隻風雪中的孤蟬,也許能給我們對生命的看法帶來更深層的認識和體驗。這隻孤蟬以頑強的精神走完了它自己的生命周期,不趕時髦,不從大眾,不趨功利,不自暴自棄。即便這世界上隻剩下它一隻蟬,也一樣自重自信,一路高歌,一樣宣布生命的莊嚴,一樣從容地走完所有該走的路。換一個角度看,更是了得!莊子曰:“夏蟲不可以語以冰者,篤於時也。”而這隻夏蟲甘當寒蟬,體驗到同類體驗不到的雪花和冬雨,其精神和閱曆是獨一無二的。它難道不是小蟲中的探索者嗎!這種獨立的“蟬格”,是值得我們加以歌頌的。

中國古典詩詞中有關蟬的佳作,當首推駱賓王的《詠蟬》了。“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這個駱老受封建禮教毒害太深,瞧不起女性,終因諷諫武則天而被捕下獄。時值深秋,透過小窗聽到獄外老樹上的秋蟬孤鳴,不禁聯想起自身的遭遇,無比淒惻,寫下了絕世佳作,名傳至今。值得慶幸的是,武則天尚能團結“反對過自己又被實踐證明是反對錯了的人”,據說後來還是很器重駱賓王的,因而駱老死得不慘。他的墓就在南通狼山下。有一年去南通,我曾冒雨到他墓前憑吊。當時,我腦子裏想起的也就是“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讀著廣曾的美文,看著我配的題頭照片,我突然發現,我為廣曾配畫,這事本身就是一場對聯遊戲,屬當前時尚的行為藝術範疇呀!以“苗”對“蟬”;以“獨苗”對“孤蟬”;以“土中獨苗”對“雪裏孤蟬”;以“風幹土中一獨苗”對“雨夾雪裏一孤蟬”……哈哈,妙啊!有興趣的話,可以不斷聯下去呢。哪位試試?一定很有趣的。

2008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