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床正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副大的油畫,畫上是一名年近三十的女子,畫中女子雖極美,卻麵無表情,眼神清冷,而她正是這房間以及徐宅曾經的女主人,徐微微的母親徐沈秋怡。
徐微微立在畫像之下,倔強美麗的麵容掛滿淚水,無聲的在心底控訴著“你為什麼要死?你的死能懲罰那個男人嗎?他為你傷心了一年還是兩年?你聽見樓下那些歡笑聲了嗎?沒有人記得你了,早就不記得了?可,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來記住那些,為什麼要讓我來承受這一切?”
偌大的房間內靜謐無聲,畫上的人永遠冰冷,永遠再也回答不了她任何問題。
現在他們這幫豪門二代的圈子裏都叫徐微微冰美人,那是他們沒有見過徐微微的母親,徐沈秋怡才堪稱真正的冰美人,她是那種你即使隔著一丈遠也能感覺到她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冰冷寒意的人。她是在徐微微六歲那一年過世的,徐宅對外的公布是徐夫人身染疾病過世的,隻有極少的幾個人知道徐夫人是自殺身亡的,而徐微微就是其中一個。
徐沈秋怡原是京城的名門書香世家沈家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出色,早年更是遊學海外,學習鋼琴,油畫等等,臥室牆上那副油畫就是她自己的自畫像。如此容貌與才情俱佳的女子,在兩家父母的安排下見了一次徐啟山之後,便同意了這樁婚事,千裏迢迢嫁到了南方的A市。
徐微微懂事以後曾想,母親應該是對父親一見鍾情吧?不然以母親如此孤高的性子,又怎會不遠千裏嫁給父親呢?隻是像從古到今流傳下來的那些故事一般,這樣的女子往往情路淒涼。就如同戲文裏演的那般,有錢家的公子心中另有所愛,隻是聽從了家人的安排才無奈與戀人分手,娶了門當戶對的千金。
而沈秋怡是心氣何等高的女子?在知道丈夫並不愛她之後,立刻便與丈夫分居,搬離到了這間臥室。
所以從徐微微有記憶開始,印象裏就僅僅見到過一次母親的笑容,母親總是獨自一人呆在這間白色的大房子裏,畫著她的畫,彈著她的琴,幾乎很少與父親說話。隻有一次,是她五歲那一年父親將七歲秦子冰帶到了徐宅。那次母親罕見的與父親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小小的徐微微對秦子冰莫名的生出了厭惡甚至是恨。
那種恨在漫長的時光裏幾經轉變,竟滋生出了她自己也無法控製的複雜情感。
徐微微坐在鋼琴前,一遍又一遍的彈著母親生前最愛彈的一首曲子。這是母親教會她彈的第一首曲子,直到母親去世的頭一天,她才記住這首曲子的名字。
那一天母親第一次笑了,那麼溫暖的笑容,那麼絕美的笑容。母親溫柔的抱著她坐在鋼琴前,纖長的雙手覆蓋在她的小手上,輕輕地帶著她,一個一個的落在鍵盤上,敲響著每一個音符。母親告訴她這首曲子叫《水邊的阿狄麗娜》。母親溫柔的說:“我的小公主,將來一定也會遇到那樣一個為你癡癡守候的王子。”說這話的時候,母親美麗的雙眸中晶瑩一片,帶著哀傷而淒美的笑。
後來的後來,直到很久,她才明白,那時的母親雖然與父親分居,卻仍然癡癡的守望著那個男人,仍然盼望著奇跡,期待著有一天那個石頭般的男人能愛上她,直到他將那個男孩帶到家中,將那個女人的孩子交給她撫養,她才深深的感到了絕望,看著那個男孩在眼前,一天一天都莫不是在提醒著她,她的丈夫是多麼的愛那個女人,在掙紮了一年之後,她毅然的選擇了離開,以那麼絕決的方式。
很久很久以後,徐微微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個早晨,鳥兒在窗前輕唱,小微微一骨碌的從床上蹦下來,歡快的朝媽媽房間跑去。媽媽昨晚那麼溫柔的抱著她笑了,和她一起彈琴,給她講故事,哄她入睡?
小微微一路“媽媽,媽媽?”的叫喚著,用力的推開房門,卻沒有聽到媽媽的答應,大床上也不見媽媽的身影,低著頭,卻見洗手間門前的地上有水漫到了門外的地毯上,紅色的水漬浸染在白色的地毯上,似在雪地裏開出的猩紅妖異的花朵。
因為來到匆忙,她鞋襪也沒穿,赤著她的小腳丫一步步的移向稍稍敞開著的洗手間?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小微微都會在惡夢中驚醒,每次她都是夢到她掉進了一池猩紅的水中,那一池滿滿的紅色將她包裹,將她覆蓋,讓她無法呼吸。
從此,二樓左首的這間臥室就成了徐宅的禁地,除了徐微微,再沒有人敢踏入這間房。
等到徐微微從母親房間出來時,夜色已濃,整個徐宅已經安靜了下來,家人都各自回房安寢去了。她也不在乎琴聲是否擾到了大家休息,反正奶奶聽不見,大家也都知道徐大小姐的脾氣,所以沒有人敢在這時候去打斷她。
她的臥室在母親房間的斜對麵,徐微微一抬頭便看到了靠在她臥室門邊的秦子冰。
“你在這做什麼?”徐微微板著臉問道。
秦子冰看著她,微微的笑著“我在等你,等你從那扇門裏出來。”
“我在等你。”他慵懶的靠在門邊,走廊裏隻亮著一盞暗黃的燈,將那高大的身影投影在地上,長長的延伸向她,似乎將她淹沒。
那張輪廓深刻的麵上,笑容模模糊糊,遠遠近近,在光影裏浮動層疊,仿佛又是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同樣的話,同樣的人。
徐微微怔了片刻,別過頭,默默的走了過去。不想讓他看到她眼中的脆弱,這一刻的她無比疲憊,完全失去了之前的乖張尖刻。
夜晚氤氳的燈光照在她沉靜的麵龐上,沒有了往日鋒利的光芒,卻綻放出了驚心動魄的柔美。
走到房門前,徐微微並不理會他,徑直伸手打開了房門。
就在她打開房門的一瞬間,秦子冰忽然從她身後摟住了她,下巴擱在她肩上,低啞的聲音和著他溫熱的氣息響在她耳畔“微微。”還是這副纖細柔軟得讓人一摟住就再也不想放開的身子,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腰,讓人驀地就心軟,不覺摟緊了幾分“你每天都吃些什麼,怎麼還這麼瘦?”這丫頭,每天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養著,怎麼就是不長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