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閃著如扇子的長睫毛瞧他,他好像比她想得還要深邃。

那夜他極盡溫柔地撫慰她,給她解釋種種,講著他的過去所有,那一夜她有了他的骨肉。

到膏蟹肥壯的時節她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趁他去英國的時間偷偷跑出了榕城,她不能讓孩子生下來沒有合法身份,她必須得開據委托書。

民政部門工作人員聽到夏小凝這三個字,手上的筆掉在桌上,她焦急地四處瞧著,沒有注意到工作人員對一個男的暗暗使眼色。在這個工作人員的問詢下,她說證明開到合浦,忽然她看到一個人邊打量她邊打電話,她立馬驚醒對工作人員說去一下衛生間,快速攔了一輛出租車,隨後讓司機給找了一輛車去北海,因為出得價高,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到北海又轉道去合浦,回家她已經累得沒了人形。

陽晨正發瘋一樣找她,知道她偷偷溜回了榕城,又是急又是疼。末了不顧她的堅決反對,在星月大擺了酒席,王小紅得知她擺酒,特意到星月祝賀。

那天星月島成了歡樂的海洋,她穿著寬鬆的白色紗裙,如月光仙女來到了凡塵。

王江太喜酒喝得不少,回家拉著王小紅喋喋不休說張桂花本是他的媳婦,卻嫌貧愛富攀高枝去了。

王小紅見他說得極其不堪,回了他幾句,人家方大集團董事長的夫人不做,需要攀什麼高枝?

王江太聽了這話大舌頭地打破沙鍋問到底,王小紅慌忙轉了話題。

五天之後,一條快艇登上了星月島。

雖然家裏有了做衛生的大姐,還有照顧她的大姐,但她還是喜歡自己下廚做菜。這一日她熬了老虎魚的湯,做了日月貝等好幾樣菜式,興致勃勃地從廚房往外端菜,赫然看到一個讓她驚懼交加的人,手中的魚湯‘嘭’地掉在地底,碎成四分五裂。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薄唇有了一抹冷酷:“小凝,兩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漂亮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乳白的魚湯沁在棗紅的地板上,觸目驚心。

她閉了眼,複睜開後,臉色一片雪白,許久方如飄渺的雨絲道:“你來了,我真不該回榕城,我知道我三舅給我補辦身份證開戶籍證明就會引起你的注意,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已經有了孩子,我不能讓我的孩子生下來成為私生子,為了孩子哪怕矗立在絕壁上我也必須回去一趟。”

他凝視著她,深邃見不到底的眼神分外深沉,他自顧自去廚房洗手,端坐在餐桌跟前,一碟蒜蓉日月貝,一碟椒鹽瀨尿蝦、一碟油心海鴨蛋,一碟清煎劍先魷魚,一碟蒜蓉青菜,一碟橄欖,一碟泡菜。

他拿了筷子先嚐了嚐泡菜,咪了眼睛道:“真酸,看來你肚子裏懷的是男孩。”

照顧她的大姐不安地收拾著地底的殘骸,她看著棉白的襪子沁了白色的魚湯,緩緩蹲下幫大姐收拾碎瓷片,極快地附在大姐耳邊說:“劉姐,幫幫我,你快攔住陽晨,不要他回家,快去。”

大姐慌張地看她一眼,拿了碎片馬上往屋外走,小伍堵在門口頃刻大姐被堵住嘴帶到另一間房。

她淒然坐到他身旁,他自斟自飲著梅子酒,她拿了酒瓶給他奉酒,他把玉瓷盞子酒杯喂到她唇邊,她一口喝盡,淚掉了下來。

他沒有看她,緩緩品著每道菜,邊吃邊評價:“蒜蓉日月貝火候把握得到位,椒鹽瀨尿蝦很入味,海鴨蛋醃製得不鹹不淡剛剛好,也隻有北海純淨的海域才出產野生的劍先魷魚,很好,很好。”

他一連說了幾個很好,她垂了視線摳著手指頭,哀哀地說:“你放了我吧,安南欠你的債我賣身給你幾年也還清了,你對我的好,我心裏也明白,可是我們是不可能一生一世的,我不能把我的孩子交給你母親和你的太太養,我不能成為見不得光的妾,你毀了安南,我不能讓你毀了我的孩子,不能,絕不能……”

話還未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他默默地聽著,她用手背擦著淚道:“吃完飯你就走吧,我向你保證,我和陽晨不出現在你視線裏,孩子生下來,我們就出國定居,以後我不會回來了。”

他擱下筷子,掏出白帕子替她擦眼淚,淡淡嘲笑:“小凝,你看,你走了,我身邊仍然帶著白帕子,這個習慣怕是改不掉了。”

她哽咽著抽泣,肩頭不住顫抖,他平靜地語氣問:“小凝,你很愛他嗎?”

她點頭哭著說:“他能給我安寧,給我溫暖,他了解我就如了解他自己,我不用改變什麼逢迎什麼,就這麼就自自然然和他契合,這種溫馨和美好讓我很舒適,很眷念,很愛。”

他如墨的眸子如望不到底的深潭,他挑起她的下顎問:“小凝,如果我不放手了?”

她慘白著臉說:“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用我的命還清你的帳。”

他變了臉色,薄唇現出一抹冷厲:“夏小凝,你給我聽好了,你的生死還輪不到你做主!別以為出來兩年翅膀就長硬了,我可以拿住陳安南,照樣能拿住陽晨,隻要你敢死,他們兩個都會替你抵命!”

她哀哀地痛哭,話不成句地問:“那你要我怎麼辦?我都是陽晨的女人了,你即便讓我回去,可是我們不可能幸福,你就行行好,成全我和陽晨好不好?”

他放開她,轉而仔細吃菜,她伏在地底悲絕地哭。

屋裏一片寂靜,海風吹過,三角梅的香氣彌漫了整個空間。

廊下的海貝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她知道陽晨回來了,這風鈴是陽晨閑暇下來帶她到海邊拾的貝殼,他倆一起合做了一串串星星的風鈴,當風鈴響過,她就知道陽晨告訴她,他回家了。

她擦著淚跑到門邊,杜一帆擋住她,帶著悲憐道:“夏小姐,你不能出去,如果你為陽先生好,就坐到程董身旁不要輕舉妄動。”

她頹然地頓住,神色變得慘淡,她回到程睿寒身旁止住顫抖,努力讓自己穩定地說:“不要怪陽晨,他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有告訴他,是我勾引的他,他不知情,你要罰就罰我好了,孩子生下後,我跟你走,你是殺是剮,我不會有半分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