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沉地吐了口氣,翻開血淋淋的最後一頁;
邢凱手指有些抖,他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閱讀。
因為她全部的情緒,應該都集中在這裏了——
2008年7日26日:
我被困在地震區的某個山洞裏,我的身體被一塊大石板壓住,但還有一隻手可以活動,所以,這應該是我最後的一篇日記了。
當麵臨死亡的這一刻,首先,我要為我可以在黑暗中繼續寫日記感到慶幸。其次,我要為我曾經所做出的一切絕情事而感到萬分慶幸。
邢凱,我一直想告訴你,人是那麼渺小,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我怕我像父母一樣永別於世,很怕你會像我一樣留下太多遺憾,太多眼淚,想哭都不知道抱著誰哭。
更害怕,你為了我,犧牲自己寶貴的生命。
……
在臨死之前我會向你坦白;
邢凱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其實一個“愛”字已無法詮釋我對你的感情,我可以很堅定的告訴你,你就是我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為你而活;
縱然如今大局已定,我並沒放棄,為了一線生機,我努力呼吸著,拚命掙紮著,吸允著自己的鮮血延續生命……
可是你看,不能因為我愛你,便減緩我的死亡時間,不能因為我愛你,身上的石塊不翼而飛,更不會因為我愛你,你便出現在我麵前……
顯然,愛情無法控製任何一件事的發生,愛情更沒有奇跡。
所以我隻想單方麵的愛著你,不相愛,就沒有分離;不相愛,就不會給你帶來心靈上的傷痛。
邢凱……
你聽懂了麼邢凱?
沒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諾言,就沒有幻滅後的慟絕;
不相愛,我便不會成為你的唯一;而你,永遠是我的唯一。
即便我死了,你還可以摟著另一個女人慰藉傷痛,不會像我當年失去父母那樣無助悲慘。
即便我死了,你也不用被另一個女人質問:你是愛她還是更愛你已故的亡妻。
而對於你,隻要我活著,我始終會站在你人生的每一個交叉路口,無論你遭受哪種傷害與困境,一轉身,至少還有我在對你微笑。
我可以給你一個家人般的擁抱或者情人般的親吻。至少你這一生中有我這樣一個女人,默默地愛著你,你不需要對這個女人負責。但是這個女人,死心塌地的陪伴你,這個女人,可以為你解讀心事,開導你,關心你。這個女人為了你可以傷害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她自己。而你,永遠也不用考慮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能說。
……
……
——看到這裏,出現了幾頁空白,準確來說,邢育當時的狀態,似乎沒力氣搓開下一頁紙,血手印壓在頁麵上,因痛苦而遺留下深深的抓痕。
邢凱攥住胸口,一手支在窗沿旁,盡量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顫抖地翻閱著,直到翻到最後,才看到了幾行字——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神智漸漸混沌,呼吸越發困難……邢凱……我很想你,想到你,可以治療我全身的疼痛,想到你,我會笑著停止呼吸。】
……
對不起邢凱,我在臨死前做出最後一件狠心的事,就是永遠不會讓你看到這本日記中的內容,因為我正用盡全力撕毀它。每撕掉一頁,便讓我想起我們的過去,我想,當我的眼淚流幹的時候,這本伴隨我十三年的日記也會與我一起化為灰燼吧。也好,就此埋葬我們長達十三年的友情,親情,愛情以及我的生命……
我想你肯定理解不了我的心態,其實我也很討厭自己的個性。
十五歲之前,我生活在一個“烈士成群”的村莊裏,兩鬢斑白的老人們,終日以淚洗麵。而我,每日活在恐慌中,然後再堅定的告訴自己,父母一定會健健康康地出現在我麵,因為他們答應過我,當執行完這次任務之後,他們會很快回家,跟我一起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