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酸檸檬找了輛車,談好價錢送我們去鎮上。我按捺住好奇心,一路聽她說在客棧工作的這段時間,她存下的錢足夠回去念書,頓了頓,輕聲說:“父親去世時借了很多錢,現在差不多都還清了。母親早上還打電話給我,說她心裏很開心,欠著債時每天都睡不好,她從未欠過任何人錢。”
“你讓她欣慰。”我說。
“錢是問親戚借的,母親總是擔心人情還不完,利息一分不少給。去年那個親戚移民了,走之前給我們家裏打了個電話,說以後想過去,不用客氣。然後說了他早年的一些經曆,感覺人心最難揣測,他借給兩個親弟弟前前後後幾十萬,非但不還,還在親戚間造謠他私吞父母的家產。他是家裏的長子,很早就出來工作,做生意吃過大虧,也得到過別人的幫忙,對人看得很透,他要我好好照顧母親,有難處就開口。”
“親戚裏有這樣的人,真是難得。”
酸檸檬點點頭,道:“我以前也不了解,逢年過節看到,覺得他很嚴肅,別人笑,他都冷著一張臉,看到有人討好他,就更加討厭他。心想,他擺著張臭臉給誰看?母親那時說我不懂事,總是對人輕易下判斷。父親生病時,他來醫院看望,還幫忙聯係轉院,說一是一,很實幹的人,不像那些滿口好聽話、見麵就誇個不停的親戚,一聽說我父親沒治了,都怕被問到借錢。”
“很多親戚都是這樣。”
“是啊。其實我很慶幸的,錢財上算得分明,誰也不欠誰,不像一些親戚,防著你跟他們借錢,借了又覺得不收利息很虧,收了吧又覺得說出去不好聽,最終就是利息照給,還欠他們人情,要還一輩子。”
酸檸檬斷斷續續說著她與母親生活上的事,她母親一直很節儉,很少染發燙發,一年買不了一件新衣服。她說:“我很少換手機,上一個手機用了四年多。我很想多賺些錢,把老媽打扮得時髦又新潮,比我自己還開心。”
我們都有來日無多的危機感,尤其在失去過至親之人之後,這種感觸尤其之深,能對他們好一天,便是少一天。也不知從幾時起,生命不再是增長,而是倒計時,姹紫嫣紅的人世,隻是浮華的雲煙。
“到了,就是這裏。”酸檸檬一指道路前方的古建築,飛快地付了車錢催我下車。
我說:“回去的車資我付。”
她笑了笑,快步走在前麵,說:“你一定沒來過這裏,裏麵是最近剛修複完成的古宅,上次來的時候這裏都圍了起來。”
我看來看去找售票口,酸檸檬直接從門口走了進來,我忙跟上去,“咦,沒人賣票?”
“這裏不用,誰都可以進去。”酸檸檬走到回廊下,對我招了招手,我隨著她走向木質樓梯,二樓是臥室、閨房和書房等,一派晚清至民國的場景,家具、擺設有中式也有西洋,一條很粗的紅繩是隔離線,上來參觀的人站在過道裏靜靜地看著,不時讚歎:“太漂亮了。”
咯吱咯吱的樓梯上不時有遊客上來,酸檸檬和我參觀完便去院子裏轉悠,中庭裏放著兩口大缸,裏麵養了金魚,一抬頭能看到高處的閣樓,耀眼的陽光照射進庭院,有古老庭院裏的溫情、細膩。
“這裏真好,一走進來就感到心裏特別平靜。”我說。
“父親生前很喜歡這樣的庭院,總說以後要在這樣的地方養老。我定個小目標,存夠了錢把家裏布置成這樣。”
“或者問問桃舅娘,跟她當個鄰居什麼的。”
酸檸檬大笑,特別開心,眼角閃著淺淺的淚花。
有夢想多好,向著一個方向小跑,沒準會離目標越來越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