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句容縣城,天未大亮。八月中旬,白日燥熱無比,李龍正把一具新鮮的屍體放在案板上,這是一個穿著學生製服的人,雖已死了,但頗為俊秀好看,斯斯文文,如李龍小時候見過的教書先生一般。
他長歎一口氣,準備解開扣子,刨屍。
李龍是個剔骨匠,什麼是剔骨匠?常人會以為是豬牛羊之類的剔骨師傅。實際上並非如此,這剔骨匠是專剔人骨的師傅。
諸君或許會問,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專剔人骨的職業。其實這個是從劊子手衍生出來的,古時候醫療水平欠佳,常會以人肉、肝髒、腦髓入藥做藥引。人血饅頭更是因魯迅先生的文章而逐漸被人所知。
那些人肉可不要是那些客死他鄉,或病或意外而死的,需取新鮮的人肉才行。這就造成了需要人肉的人會去買那些被判死刑的人的血肉。這執行死刑的人通常要管犯人要贖身錢,給你個痛快,也圖個利錢。因無錢給劊子手疏通,便隻能自賣自身,這樣的人通常會在天不亮的時候送上路,而後劊子手就會割肉取心肝之類的。
但這活兒見不得光,又醃臢,後來就有了一個新的職業,即是剔骨匠。他們是依附在衙門裏,半公半私的人員,偶爾還會給仵作打打下手屬於雖分紅利,卻不在編的那種。
至於那些要買人肉入藥的會給一封大紅包,劊子手隻負責砍頭交差,至於取肉這髒活、累活便全給了這種人來做。這紅包也就是二八分,剔骨匠二成,劊子手八成,這八成裏還要抽出五成來上下打點。實在是人人有份,便也默認了這規矩。
到了民國時,衙門倒了,就成了警察署,這樣更是方便,上下伸手暗無天日,這犯人直接當亂黨槍斃了,屍體都不用交出去了。
在這一整條的利益鏈裏,剔骨匠是最辛苦分最少的。天不亮就要將肉弄到砧板上,開工。除了入藥的那些,剩下的便是剔骨匠自己的了。若說這人肉有誰要,要的人還不少。
不是所有人都給得起紅包的,那些窮人便送東西給剔骨匠,求那麼一兩個血饅頭,一二兩的人肉入藥。那些心肝肺等好物是輪不到了,便隻有一些下作貨可用。
一燈如豆,李龍今年剛滿20歲,這在現代頂多是個大學生,可是在民國那就是成丁的人了,該娶老婆了。可是做這一行的,通常是沒有好姑娘願意嫁的,他幹這行也沒多久,沒攢下買老婆的錢。
一旁叼著煙管抽煙的是李龍的師傅,也是他的父親,這門手藝見不得光,幾乎都是父子相傳的。
李老爹這次不動手了,把所有的活計都交給了李龍,這是李龍第一次獨自刨屍,再過一段時間李龍若熟手了,他便可以安心退下來,在家安度晚年了。
“龍兒,麻利點,翟頭兒說今天城南開藥鋪的鄭家要一副腦髓入藥,開水鋪的徐掌櫃心疼,要顆整心,不能弄破了。還有肝要留,一副腸也有主了。”
“哎。”李龍答應了一聲,伸手解開了這學生中山裝的扣子,還有裏麵的白襯衫,李龍咦了一聲問:“爹,這個人腦子又沒挨槍子,脖子又沒勒痕,心髒上也沒錘子印兒,這人是怎麼死的呢?”
李老爹抬起滿是皺紋的眼皮道:“腦子、心肝都要用,不能隨便弄死。看樣子他和牢頭是有點仇的,是被麻袋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