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我一走,硯主之位自然是你的。”晏離兮眉毛一揚,並不在意女子眉尖緊絞的憤恨。他知道她想要的不是這個。可除此之外,他再沒別的可以給她。
“告辭。”
他起身,離去。酒樓極其安靜,樓下掌櫃結賬劈劈啪啪的算盤聲,雜役們擦洗桌椅,跟小二們的互相打趣聲不時傳來。
卻又個極其輕柔的腳步走上了二樓。她的身上,有種雨後柔花的氣息。
晏離兮心中一震。
是……她?怎麼會在這時出現?
果然是她。她迎麵走過來,很機敏得認出了晏離兮,隻是淡淡點頭微笑。她手中仍然挎著籃子,花籃中卻隻剩一枝辛夷了。
晏離兮與她擦肩而過。
落襖捏緊了手裏的酒杯。
“唰——”
玫紅飛濺,透亮如血。晏離兮已經抱著那淡紫色的懵懂身體飛出窗外,此時她眼中除了倒映著華麗的星河,便隻剩下晏離兮這一顆星星。
晏離兮抱著她穩穩落地。那花籃中飛起的辛夷花,也正跌落在鮮豔的酒泊中。
“失禮。”晏離兮放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她驚魂未定,雙頰微紅,衣裙卻如花色天然,未沾上一滴酒水。
“方才,多謝公子相救……”相救是相救,可她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晏離兮搖搖頭,染花樓上再無動靜。他本想就此離開,卻被那個無法抗拒的聲音叫住。
“公子。”她聲音微怯,低頭看看空空如也的花籃,不免有些遺憾。
“公子……明天,我送你一枝辛夷花,略表謝意,可好?”
她當然不知道,晏離兮打算即刻便離開揚州城的。
她也不知道,一句話,往往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晏離兮為了這句話留了下來。他並沒打算永遠留下來,隻想帶著西湖岸邊的最後一絲餘香離開,而已。
一等等了七天。西湖晴了又雨陰了又晴,卻始終等不到那個人的到來。
“你是問那個賣花的小姑娘麼?”
——晏離兮找遍了揚州城都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仿佛她隻是雨後的一場氤氳。他隻得回染花樓打聽。
“哦——原來您就是她要等的那位公子啊。”掌櫃從抽屜中拿出樣東西。花莖用絹細細包了的辛夷花,已經枯萎。
“多謝。”
晏離兮拿了花,轉身的瞬間便在櫃前消失,留下掌櫃的一個在那傻眼。
真不該拖了這麼久才來找她。
晏離兮禦劍高飛,沒過半刻便到了地方。魔族硯部,瑰麗宮。
蒼翠的樹影在淡玫紅色的琉璃上搖曳,光芒詭譎華美。晏離兮很少親自來這個地方,仿佛一旦踏足,便會不小心觸染,中毒。
光影之毒的華麗道場。晏離兮走上木質的台階,一束束混合色的光芒從高處打落,浮華終是廢墟罷了。這種程度的光影之毒,根本傷不到他。
“她人呢?”
晏離兮手腕一轉,簇水已經亮在手中。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讓人越過理智。
牆上的琉璃拚出各種幻想般奇妙的圖案,在陽光的照耀下越來越血紅。
“你果然是為了她。”落襖失神的眼瞳時而血紅時而漆黑。是她抓了那個女子,她是最了解晏離兮的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想做什麼。
她到底是在阻止悲劇還是促成悲劇。
“殺了我你就可以帶走她。”
“我不殺你。”晏離兮冷冷道,“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一定殺你。”
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一定殺你。
“那你就來殺我!”
他激勵的水流刺破五彩的穹頂,看著彩光如流星光線般四射而下,如同煙花。誰會沉醉在光影中死去,誰會帶著未盡的願望活著,猶未可知!
暗橘色的雲影在兩人頭頂匆匆掠過。誰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簇水劍倒映的彩色的碎片隨風而散。
晏離兮會救走辛夷,兩人成親,舉案齊眉。
落襖投毒,辛夷死去。晏離兮悲痛欲絕為尋仇再度加入硯部……
那不就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複仇,奪走他的幸福,讓他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為什麼,這種複仇沒有讓她感到絲毫快樂,哪怕隻有一天。
她從開始就輸了。
也許,晏離兮守著辛夷的墓碑徹夜不眠的時候,更痛的人,是她。
為他的開心而開心。
更為他的心痛而心痛。
變本加厲。往複循環。永久折磨。
倒不如將一切在那天結束!
落襖迎上了簇水的劍尖,她看著明亮的劍光穿過了淩亂的光芒,直襲自己胸口而來!
讓一切在這裏停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