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虎符(1 / 3)

竇太後今日起得晚些,許是年歲高了,剛適應了甘泉宮,忽然回到長樂宮中,總還是有點不適應,夜裏總是睡得不安穩。

蘆月對著檀木雕花裝框的銅鏡,鏡中映照著竇太後蒼老的麵容,她輕輕挽起花白的長發,仔仔細細地將發髻收整得一絲不苟。

忽然麵前的人輕笑道:“這女人上了年紀,眼睛瞎了也並非是一件壞事。至少這對鏡梳理之時,就看不見自己老態龍鍾的樣子了。”

“太皇太後這是什麼話,您可一點都不顯老。”蘆月將手中最後一柄簪花輕輕地別入那花白的發髻中區,又輕輕整了整發髻:“您看您的皮膚,比小姑娘還要嫩呢。眼睛會好的,您可要堅持服藥,別總趁蘆月沒看見,就偷偷叫人把藥給倒掉了。”

“丫頭,你有見過枯木逢春嗎?你是不知道那藥可是苦得很……哀家自己眼睛自己知道,沒有用的。”竇太後輕笑著歎道:“看不見也好,就不用看別人眼色過日子。這人老了,總是招別人煩的。”

“瞧您這話說的,這宮中,有誰敢給您眼色看呢。”蘆月將一對赤珠碧玉耳墜子輕輕地幫她佩在花白發髻下隱藏的耳垂上:“您瞧您的耳垂,多有福氣啊。”

“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太皇太後微笑著轉了話題道:“你剛才說,皇帝一大早就來了?”

“是啊,天還沒亮就過來了。奴婢說太皇太後不會起得那樣早的,可是陛下說叫奴婢不必打攪太皇太後,他在前殿等著就好了。”蘆月說著慢慢把竇太後從妝鏡前緩緩扶起來,把手邊的龍頭拐杖遞到老太太的手中:“陛下說他就是今兒起得早,覺得前些日子太忙,也許久沒有來長樂宮問安了,突然想跟太皇太後您一起用早膳。”

“哀家不怪他,畢竟前些日子的事,他也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竇太後眯著眼睛,接過蘆月龍頭拐杖,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早已被指紋磨得光滑的龍脊背,幽幽地歎了口氣:“不過也是從這些事中,哀家看出來了,這孩子心胸裏能裝得下事,也沉得住氣。倒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說著老人又默默地望著門外微弱的亮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卻發現還是看不清楚。

“這人呐,若是認定了一個方向義無反顧,行至大半,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甚至而認錯了敵人,才是最最危險的。”老人混沌無神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年邁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好在哀家還尚有一口氣在,這劉家的東西,哀家還可以為他盡力守著。”

說罷,她蒼老的手抬手理了理一身華貴卻暗沉的衣襟,麵朝著那光亮微微透出的方向,歎了一聲:“走吧,去看一看皇帝。”

竇太後來時,劉徹正伏在黃梨花木,雕龍畫鳳的案前,手中捧著一本淮南王劉安呈上的《淮南子》其中一卷,看得正饒有興味。

忽然聽到門簾輕動,抬起頭來,望見鶴發童顏的竇太後倚著龍頭杖在蘆月的攙扶下緩緩而至,連忙起身,要迎上前去行禮。

“劉徹,你在哪啊?”竇太後剛一從簾後入殿,便眯著眼睛想要尋著聲音和微光辨出劉徹的方向,可奈何半天也沒能分辨出個所以然來,隻得出聲喚道。

她話音剛落,一隻寬闊的手已經悄然穩穩攙扶上了她的手肘,另一邊的蘆月知趣地鬆了手,將她全權交給了眼前的人。

“皇祖母,彘兒在這裏。”聲音平緩恭敬,似乎少了昔日裏的輕浮躁動,多了沉穩和練達。

他扶著竇太後緩緩落座於案前,將她手中的龍頭拐杖輕輕接過,安放在竇太後手旁,自己才俯身坐下。

“聽說你一早就來了?可是等了許久了?”竇太後坐穩後,輕聲問道。

“無礙,閑的無事,在這裏看看翻翻皇祖母的書。”劉徹瞥了一眼桌上的淮南王書答道。

“哦?哀家這裏能有什麼書讓你感興趣的。”竇太後輕輕皺了皺眉,側耳問道。

劉徹伸手將桌上的書簡拿起,垂眼看了看,似乎勾起了什麼回憶一般,稍出神了片刻才輕聲答道:“淮南王,劉安的《淮南子》。”

竇太後聽後微微一笑,試探著伸出手來,劉徹見狀趕忙遞到她手裏。

隻見那隻蒼老的手緩緩地從他掌中接過那卷《淮南子》,卻也沒有翻開,而是在手中摩挲著:“這書是好,可是寫書的人企圖心過於強烈,黃老之術在於順其自然,其實哀家也不是真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