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灰頭土臉地回到長安,跪伏在劉徹麵前老淚縱橫,卻也不敢懇求劉徹恕其罪過。
劉徹一念其為老將,常年戍守邊關的功臣,二則朝中確實缺乏悍猛且經驗豐富的將領。命其與公孫敖一同現行下獄,交由廷尉署等待最終的決議。
李廣與公孫敖在牢房中麵麵相覷餘月,終於被告知最終的庭議已然做出。
二人在廷尉署大堂中如坐針氈,等了約莫大半個時辰,身著玄紗緇衣的禦史張湯才氣定神閑地拿著最終的決議緩緩踱入堂中。
“廷尉署議決:驍騎將軍李廣、騎將軍公孫敖率軍於此次出擊匈奴的反擊戰中,因指揮不力,損兵折將,挫辱軍威,按律應予斬首。然詔命指出,二將軍雖處逆境,仍能英勇殺敵,精忠報國。故廷尉議決,免去二人死罪,貶為庶人,罰交贖金五萬錢。”
張湯念完決議,命人扶兩位將軍起來,私下裏與二人說這是陛下的決定,也希望兩人能心中感激陛下恩德。
兩人感激涕零,跪伏拜首,高呼龍恩浩蕩。
張湯命人卸下二人身上的甲胄與配刀,李廣難忍不舍之情,表情倒是與生離死別一番。公孫敖心裏也不輕鬆,但是比起李廣全軍覆沒來,心中難免會少許安慰些。
可五萬的贖金當真不是小數目,如此處罰卻也是在情理之中。
二人為官多年,變賣祖屋、地產仔細籌措起來倒也不是沒有,隻是一時半刻拿不出這樣多來。
決議宣讀後,二人又被下到獄中。兩人心知肚明,也都做好了在廷尉署牢中住上許久的打斷。
可誰知第二日清晨,獄卒便開門告訴兩人可以離開了,說已有人來交過了二人的贖金。
五萬錢可不是說拿出便能拿得出的,兩個人就是十萬,二人皆狐疑,麵麵相覷卻最終得不出個結論。
“兩位大人別想了,是車騎將軍,除了他,現在朝野上下哪還有人一下子能拿出這樣多的錢來。”獄卒見二人疑惑便解惑道。
公孫敖心中自然是有了底,想必是衛青知道了決議的結果,便立馬派人送錢來救自己脫困。
畢竟是過命的交情,說來也是想得通的。
可李廣便有些想不通了。
自己和衛青有些過節,為何此事他竟會傾囊相助呢?
李廣百思不得其解,便不遠踏出牢門,說要廷尉署將衛青的錢退還回去,自己會想辦法叫家人籌得贖金。
獄卒一聽笑了,直言道:“您以為咱們廷尉署是典當行啊,收了贖金還退回去,這種事情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了。我們收了錢隻管放人,至於你們隻見的債務,自然是你們自己去與衛大人協商了。”
李廣還是不能信服,正要還口,卻不成想被公孫敖一把拉出了大獄。
“您還在著賴著幹嘛?不嫌晦氣啊?莫非還要等著獄卒哄您不成?”公孫敖拽著倔牛一樣的李廣除了廷尉署的大牢。
李廣望著屋外青天白日,暖風和煦,心中也不免敞亮了許多,扭過頭去對著身邊的公孫敖說:“那錢的事情怎麼辦?你與我一起去跟衛青討個說法?”
公孫敖笑道:“討什麼說法?衛老弟這幾日怕是正忙著喬遷新居呢,你我戴罪之身,此去實為不妥。我看將軍您還是放寬了心回您藍田老家去,等籌措到錢款再去上門答謝吧。”
李廣想想也覺得公孫敖此話頗為有禮,自己此時去衛青府上斷然是有些難堪的。
公孫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抬手與心事重重的李廣作別,兩人便就此分別於廷尉署門前。
時下已是三月煙柳滿皇都,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竹外桃花。
衛青剛喬遷至長安東隅的一處府邸,比起原先的衛府氣派了不少。廳堂花園,假山內池是一處也不少。
這樣大的園子若是無人打掃很容易便至蕭條,劉徹有禦賜了十二家丁與十二奴仆予以服侍,照料關內侯的起居。
衛青對自己的用度沒有什麼講究。
這五年中,他鮮少能在家中待著。畢竟形單影隻坐在空落落的庭院之中,心中難免寂寥。他也不要奴仆,一個人的衣食住行倒也都好打發。
再說他公務繁忙,家對他來說,就是一帳床鋪,一個休息的地方罷了。
如今李鸞回來了,自然是一切都不一樣。
衛青將舊屋裏的桃樹移栽到了李鸞的門前,又著人填了幾株,慢慢的兩排。
春暖花開,遠遠望去,仿佛一片緋紅的雲海。
他曾說,漢人的家中都喜歡種上桃樹,每年春天,桃花夭夭冉冉,美不勝收。
李鸞坐在廊上看著他在樹下忙活,陽光暖暖地曬在身上,讓骨頭中的寒意也盡數散了出來,身體也跟著有些發軟。
身邊的石鍋中烹著衛青從桃樹上采集下來的桃花淚,水汽氤氳而上,迷離了李鸞的眼眸。
她隻覺得倦意悄然彌漫到了每一個骨節,如此的愜意,比起暗無天日的匈奴營帳中,如此的春暖花開,她已是許久沒有體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