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銀杏樹染上一層金黃,銅鈴般大小的果實掛滿了枝頭,宮婢們揣著細竹枝編製的簍子,三五成群地蹲在樹下撿拾秋果。池塘中的荷葉枯萎了,案上的秋菊卻盛放空前。金色花朵沉甸甸得仿佛金絲線團,被栽種在陶土盆中擺得滿園都是。與深秋泛黃的枝頭相接千裏,遠遠望去層林盡染,一片祥和。
霍去病去淮南已有三五日了,衛長公主心中難免思念,恰從宮女口中聞得平陽侯世子曹襄入宮,便歡喜地去尋他。
誰知曹襄似乎並無心與她玩鬧,他愁眉深鎖,獨自徘徊在椒房殿口,卻遲遲不肯入內。衛長歡喜而來,卻見他孑然一身,眉目凝重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衛長公主天真無邪,伸手便要拉他進去。可曹襄遲疑著不動,惹得衛長不禁一陣狐疑地打量著眼前清俊的少年。
“母後是襄哥哥的舅母,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與我一起進去,有什麼難處也但說無妨。”
“我……我還是回去好了。”曹襄又打了退堂鼓,轉頭要走,卻被衛長一把拽住。
“你總說,我從小和去病哥哥親些,那是因為去病哥向來爽快,跟我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衛長嘟著小嘴,佯裝生氣的樣子:“而你總是對我遮遮掩掩,有什麼事也從來不和我講,你叫我怎麼與你親近?”
曹襄拗不過她,終還是被她硬牽著進了椒房殿中。她的小手溫暖又柔軟,將他寬厚的手掌輕輕握著,瑟瑟秋風吹拂過他滾燙的耳根,後頸不禁生出一層薄汗來。
衛長卻沒有察覺到曹襄的羞赧,隻覺得他的掌心潮濕滾燙,還以為他是心裏急切焦躁的。
沿途的宮女見神色匆匆的衛長公主拉著麵色遲疑的平陽侯世子一路闊步而過,均紛紛退到一邊跪伏行禮。衛長顧不得回應,直拉著曹襄入了正殿。
“母後。”衛長一進殿,便匆匆鬆開緊握著曹襄的手,欠了欠向著正座上的衛子夫行禮。
“臣曹襄,參見皇後娘娘。”曹襄凝眉低眸,正欲下跪行禮,卻被衛子夫出聲止住。
“世子快起來,都是自家人,用不著這般客套。若是要姐姐知道了,必定要怪我了。”衛子夫依舊語氣溫和,起身緩緩上前,一把扶起曹襄,仔細端視了一陣,不禁笑道:“襄兒如今也是越發的挺拔俊逸了,已有了幾分侯爺當年的風采。若本宮記得不錯的話,明年便就是你束發之年,到時候,便可襲承你父親的爵位,你母親多年的心願也盡可了了。”
曹襄一聽“母親”二字,便不禁眉頭緊蹙,眼眶也不禁紅了。
衛子夫玲瓏剔透,自然是看出了端倪,沉默稍許輕聲問道:“襄兒今日來,是有事要本宮幫忙嗎?”
曹襄咬著嘴唇遲遲不言語,惹得一旁的衛長焦急萬分:“襄哥哥你有話便直說,母後定會為你做主的。”
曹襄凝重地抬眸望著衛子夫,微紅的眼眶,已泛起了隱忍的淚光:“曹襄自知此事本不應由曹襄來說,但公主是曹襄的母親,做兒子的不能救母親脫離苦海,實在是大大的不孝。母親她在汝陰……”
話還未說完,衛子夫忽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口,凝眉輕聲道:“你要說的話,本宮心中都有數。”
“娘娘知道?”曹襄難以置信地望著衛子夫:“是母親告訴娘娘的?那陛下是否也知道?”
衛子夫搖了搖頭,苦笑道:“你莫非是不了解你母親的性子,她又怎會對本宮言及此事,隻是本宮自己猜到的。這件事陛下並不知道,若是知道也斷然由不得他那樣。”
說著,她輕輕抬手撫在曹襄的肩頭,輕聲歎了一句:“襄兒,你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