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沉,晚風急,許是因為剛下過一場暴雨的關係,天色比以往還更要顯得沉黑。十一月的天,冰冷的風呼呼地刮著,泥土的腥氣散在空氣裏,為這靜謐的詭夜更添幾分低迷、詭譎的氣息。
行館西側七號房,燭光乍亮。
房內駝背的老太監眯著眼睛用金撥子撥了撥燈芯,將燈盞放往高處,室內比先前更亮堂了些。隻是這一點光芒和比起旁側別的房間來說無異於螢火和皓月,而且房間裏除了兩張床外,連一把多餘的凳子都沒有,可見其逼仄、簡陋的程度!
“人呢,過來自個拿水!”
‘咚’的一聲後,外麵響起不耐煩的叫喊聲。
“小主子……”正在鋪床的小太監看一眼正坐在燈下看書的人,回想起近些時日途中受到的冷遇,委屈地都快要哭了。
駝背老太監轉頭瞪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勸誡道:“燈光傷眼,小主子都看了一天了,也該歇歇了,省得壞了眼睛。”
夜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上因為久翻而微微泛黃的書頁,他抬起頭來,燈光在他蒼白的容顏上落下淡淡的陰影,令得他那一雙本就比尋常人黑的眸子此刻看起來更是非同尋常的幽暗。
而這幽暗中,又好似似有冷光一閃而逝……
“小主子?”駝背老太監聲調裏帶著擔心,還有隱約的——提醒。
夜玖垂下眼簾,再抬起眸時其內已經是一片波瀾不驚的沉靜,他起身,往門外走了過去。一旁的小太監以為他要過去提水,忙蹬蹬蹬地跑過去:“小主子,這等粗活奴婢來做就好!”
夜玖沉默地繞過他,走下了樓去。
小太監忙跟上。
“小笙,回去!”
樓梯處的拐角,一直沉默走著的夜玖轉過身來,猝不及防的小笙差點撞上他的胸膛,忙站住了腳。
夜玖轉身下樓去。
天黑夜靜,他住的地方接近荒園,聽說裏邊還死過人,故而無一人在此遊蕩。他卻不怕,反而有些享受這樣的沉黑帶給他的安寧。
淺淺吐出一口氣,他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低頭間卻是腳下踩了個空,短暫的慌亂之後,他快速平靜下來,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自救,卻是被那荊棘劃傷了手掌心,血腥味在鼻尖聚攏的那一秒,身體重重砸在了地上。
背後一陣劇痛襲來,他疼得悶哼一聲,皺緊了眉心。略微定了定神,他看向四周。拜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所賜,他夜視能力相當不錯,借著僅有的那麼一絲微光他摸索著,一顆拳頭大的珠子樣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摸索著將其抓到手裏,又用袖子將它擦幹淨,汙垢盡褪時光華乍現。
明亮的光芒將不大的空間照得清清楚楚,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口枯井裏,就在他想直起身時,忽覺後背一寒!
隻來得及滑下袖中匕首,側頭就見一道黑影鷹隼般向他襲來,冰冷的殺意直滲透他四肢百骸,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得可怕,鬢角有冷汗滴下,其身未能挪動半寸,致命處就已在他人掌握之中。
刹那喉頭緊窒,臉色憋紅。
袖中箭,蓄勢待發。
“咦……”
就在他即將暈厥的時候,喉頭卻是一鬆,帶著泥土腥味的空氣撲入鼻翼,他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好一會,他呼吸才平複,一抬眼就對上了一張滿是泥巴,已經辨不出五官的小臉,而那上麵的一雙眼睛卻是出其的亮,就好像裏邊藏著兩顆正發光、發亮的小太陽。
他忍不住又咳嗽出聲。
“哎你沒事吧!”聽他咳那麼久,生怕他真咳嗽出個好歹的人忍不住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夜玖身體一僵,挪得離她遠了些。
額……
她眨眨眼,這是被嫌棄了對吧?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剛一直咳……”搓了搓自己滿是泥巴的手,她解釋得幹巴巴的。
她清醒後就發現自己在井裏邊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另一個‘她’幹的好事,可偏生她腦子裏沒有關於他的任何記憶,現在也隻能抓瞎。
夜玖掩嘴咳嗽,不理她。
“哎。”
她不要臉的湊過去,看人一臉戒備地後挪,她也跟著他挪,一直把人逼到了井壁上退無可退才停下。
他戒備地盯著她。
她有些小受傷,她又不是長得賊眉鼠眼的怎麼今兒就被人當賊一樣戒備了?
“哎……”
說話的下一刻她看清楚他的容貌,到嘴邊的話就那麼咽了下去,她直直看著他,眼中充滿驚豔之色。
是美男耶!
她一直以為男子跟爹爹一樣英姿勃發就是極美了,卻沒想到眼前這一個看起來未及弱冠的少年更是美出了新高度——他五官精致卻不顯女氣,長眉入鬢,麵若敷粉,唇若點朱,形菲薄而優美。而他整張麵孔上最為吸引她的是那一雙漂亮至極的鳳眸,其形狹長精致,微有上挑,睫毛長而卷曲濃密如小扇,遮住那黝黑得過分的瞳眸,被這樣一雙眸子注視著,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動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