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發生的這一切真的全是巧合嗎?
林嬤嬤認罪、嚴秋葵討債……她明明可以出去後暗地裏處理林二狗,為何要在公堂上這麼多人的麵說出自己的處理方法?而這處理方法又為何跟牢獄裏邊林嬤嬤同劉夫人身邊嬤嬤哭訴的當年若是沒能拿出銀子的後果一模一樣?
這真的僅僅是一場巧合嗎?
不,他並不這麼認為。
嚴秋葵的處理方式與其說是殺雞儆猴,倒不如說是逼潰林嬤嬤的最後的心理防線,讓她生不如死。而這儆猴的‘猴’怕指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她最後的舉措真真正正證明了這一點。
而縱觀今日案件,蹊蹺之處頻出。
他記得林二狗求饒時說:“嚴老板,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沒能第一時間認出您來。這麼多年,小的一直照顧您那邊生意,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寬限個幾日,就幾日好不好?”
這話在當時聽是沒什麼不對,可現在想來這話,重點就在了‘這麼多年’這四個字兒上。
很有可能林二狗被追債,這時候被當著林嬤嬤的麵被發落,不僅僅不是巧合,而且還是早有預謀。也或許林嬤嬤一案的曝露,跟這也不無關係,而順藤摸瓜便是摸到了嚴逸……
想到這嚴逸,陳誌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嚴逸突然在公堂上暢所欲言罪過的事,皺起眉頭來——一個能做到戶部尚書位置的人,心理素質豈會那麼差,隻那麼一問他就統統招了?
正因為考慮到這一點,在這之前他都做好了自己要花大量的時間撬開嚴逸的嘴,讓嚴逸認罪的準備,卻不想這麼輕而易舉就結了案,而正因為嚴逸所供案件皆是屬實,他便沒有再追查下去,但是現在想來卻是細思極恐。而沿著這樣聯想下去,近些時日朝中高官的一個個落馬……
他想起了嚴秋實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大人,民女主子讓民女轉告大人一句話——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世上皇上給不了的公平,她便是捅破這天、撕裂這地,也會讓公理重現人間。”
皇帝近日所做的最不公平的事就是對夏家人案子的處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們是被陷害的,可是皇帝卻是一意孤行判了他們的罪。硬生生的把享有清名的侯府抹黑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讓人齒冷。
今日在朝堂的不作為,是對皇帝徹底失望——皇帝為穩定朝局,親佞臣害忠臣,為此不惜親手栽贓陷害忠臣,其心可誅!
有些話,注定是不能說的。
既如此,便看著。
看著那女子將如何捅破這天、撕裂這地!
他相信,那一個在夏府風波裏一直沒有露麵,曾在他的公堂字字鏗鏘道出三告的人,必定不會讓他失望。
潛龍在淵,必定一飛衝天!
人因有希望而有動力,陳誌平息了心中的憤懣後,全身都有了幹勁,回到書房,他打開了今日劉禦史呈上的折子來看,越看越是覺得眼睛刺痛,最後終忍不住憤怒一拍桌子:“簡直罪無可恕!”
提筆,他奮筆疾書,寫下奏章。
之後他出去喚衙役來,告訴他們線索讓他們去暗查案子,晚點回來稟報。
他等著他們回來。
隻是到了晚上,他們都沒有回來,而皇上卻是在這時候讓人給他帶來口諭,以他身體欠佳為由勒令他在府好生休養,他手上李沐的案子暫且由刑部右侍郎接手,相應證據全部交上去。
分明掩耳盜鈴!
他冷笑出聲,堅定地拒絕了。
“那就對不起了大人!”傳令的死士驀地拔劍,對著他的胸膛抬手便刺。
陳誌本能的躲閃,可是卻也敵不過那劍刺來的速度,隻能任那冰冷的劍貼上他的頸項,在他以為自己將死時卻在此時一道罡風聲驀然刺破窗紙,硬生生將這劍刃斷為兩截。
他本能的瞪大了眼睛。
‘嘎吱’一聲,門突然從外邊被章開,香風沒入。
四個美婢白色軟轎抬著絕色難辨雌雄的美人飄然而入,而美人小手兒一揮,一道雪白的身影快如閃電朝這邊竄來,啊嗚一聲張口,隻聽得一聲悶哼,那執斷劍的死士手中短劍哐當一聲墜地,他想要扯開那咬住他咽喉的東西,卻又被它一口狠狠咬下。
死士的身體重重砸在了地上,小小的白色身影熟練地從他身下爬出來,慢條斯理地將自己尖尖的嘴在他身上擦幹淨。
陳誌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隻白狐。
“多謝……相救。”
他艱難地站起身,拱手向美人道謝。
美人掩嘴兒一笑:“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夏小姐救命之恩,某沒齒難忘。”陳誌道。
“那是自然。”美人愉悅的輕笑出聲來:“大人,你身為府尹身邊兒卻沒個高手護著,這樣實在太不安全了。今兒你的話實得人家的心思,那便這樣……”
姑蘇涼喚:“星河。”
“屬下在。”抬轎的婢女站出來一個。
“自今日起,你就跟大人身邊兒保護著大人。”姑蘇涼纖手一指陳誌的方向,而後以手支頤:“要保護好了哦,不然這樓裏的規矩,可不會因為把你送出去就對你不用了喲。”
嬌軟的聲音,聽著跟撒嬌似的,可隻有跟在他身邊的人才知道他有多可怕。
星河的肩膀幾不可見輕輕一顫:“屬下遵令!”
“這怎使得?”陳誌忙道。
“大人是難得的清官,就憑這點,如何都使得。”姑蘇涼說完,掩唇小小打了個嗬欠:“時候不早了,人家也該睡美容覺啦。”
三美婢聞言足尖一點,抬著軟轎飄然向外而去。
再一次被自家無良主子遺忘的白狐腦袋一低,旋即雪白的身影閃電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陳誌目送她們身影消失在遠處後才轉過身來,這一看便是看到了身邊嬌柔美麗的星河。他熟讀孔孟,知曉男女有別,再者男女七歲不同席,這留個女子在身邊太不合乎規矩。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勸人走,卻看見那‘嬌柔美麗’的姑娘從懷裏掏出一支藏青色的小瓶走到屍體身旁,拔下瓶膽,傾斜瓶身,隻聽幾聲滋滋聲,那成年男子的屍體便是被化作一小灘水,而她彎下腰,用腰下係著的帕子將水吸幹淨後將帕子裝到隨身攜帶的香囊裏。
自始至終她麵色冷靜、動作熟練,一看就是熟手。
她做完這一切看向一直盯著她看的陳誌:“大人可有事要吩咐?”
陳誌果斷把最初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告訴自己現在不是一般時候,他需要保護:“姑娘保護某安全就好。”
但願他不會被毀屍滅跡。
“是。”
陳誌把歪倒的椅子扶正,資料撿起來,繼續處理公務。
星河站在他左手邊的座位上,無聲無息。
書房一下就靜了下來,不多時有雄鷹自外邊飛進落在了陳誌手邊,陳誌停筆往它的方向一看,就看見它爪子上綁著的竹筒,他打開來看,便看見那字條上鐵畫銀鉤一般寫著數行小字。
他皺著眉頭看完之後提筆寫了一個字放回竹筒裏,而後燒掉了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