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竇先生,與平時的他,沒有半點相同。
梁三公子苦笑一下,伸手從竇先生頭頂將他那根束發的玉簪取了下來。
竇先生的頭發一下子散落下來,這使得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梁三公子伸手幫竇先生把頭發攏了攏,然後晃晃手裏的玉簪,小聲說,“以後我隻能對著這東西喝酒了。”說完,梁三公子淡然一笑,而後起身出了轎子,像是沒發現雨水將他淋濕了一樣,緩緩朝前麵花轎走去。
竇先生眼中泛起霧氣,他也急忙出了轎子,可當他看到梁三公子的背影時,卻又沒能邁出腳步。
他看到梁三公子彎腰對著花轎說了什麼,而後那轎中的小花娘便也不顧落雨,從花轎裏走了出來。梁三公子衝小花娘伸出手去,小花娘麵帶嬌羞的拉住了那隻手。兩人就這樣手牽著手,緩緩在雨中漫步而去。直到他們消失在雨幕之中,梁三公子也沒再回頭看竇先生一眼。
耳邊似乎隻有雨聲,滴滴雨水打在竇先生臉上,麵頰竟然會有一陣陣溫熱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竇先生突然聽到身邊有人呼喚。
“竇先生……竇先生……”
竇先生回過神來,抹了一把臉,扭頭一看,發現身邊站著的竟然是王駕親衛的那位首領。
他撐著油紙傘站在竇先生身後,輕聲說,“王爺說竇先生出門的時候穿的單薄,怕您受了風寒耽誤行程,讓我帶人來接竇先生回去。王爺已經派人整理染塵書齋裏的東西了,說是要即刻啟程。”
竇先生木然的點了點頭,轉身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身邊的拿頂軟轎,邁步離開,拉過親衛門騎來的一匹馬,好不容易爬上了馬背,一甩韁繩,飛馳而去。
等竇先生他們返回染塵書齋,一眼看到的就是停在門前的幾架大車,還有來來往往搬東西的王駕親衛們。
竇先生沒有馬上去見杜亦霖,而是返回自己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將頭發重新束好,然後撐著油紙傘離開染塵書齋,一路疾行,來到了冷家老屋。
出來應門的是曾顏良,竇先生看到了曾顏良臉上驚訝的神色,輕聲解釋道,“我還有幾句話想對軒蓉姑娘說。”
冷軒蓉再次見到竇先生,真是無比驚訝。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竇先生整個人都憔悴成這樣,但看到竇先生這樣子,冷軒蓉卻預料到了他來的目的。
“竇先生是要隨王爺返回皇城去了麼?”冷軒蓉開口問道。
竇先生點點頭,他望著冷軒蓉輕聲說,“軒蓉姑娘,聽說王爺讓冷先生暫代縣令一職,我要隨王爺離開,有些話,我想囑托於你。”
冷軒蓉皺起眉頭,仔細聽著。隻聽竇先生長歎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如今朝廷正直危難之際,冷先生的事情,看似簡單,實際上牽連甚廣。王爺有此一舉,為的是出他心中一口惡氣。而以後事情會有如何走向,誰都無法斷言。今日梁家遭難,隻是冰山一角。軒蓉姑娘你聰慧過人,又親眼見了這裏發生的事情,該明白其中是非險惡吧……”
聽竇先生這麼說,冷軒蓉心裏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一樣。是非險惡,她早就清楚。而自從她重新回到衲岩縣之後,若不是得了竇先生各種幫扶,她也未必能夠走到今天。也許這衲岩縣中,也未必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冷軒蓉不敢說是自己一手謀劃到了今天這一步,可就算是推波助瀾,結果竟然使得竇先生露出如此苦澀的樣子,這可是冷軒蓉萬萬想不到,也最不想看到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竇先生竟然還特意來叮囑自己以後要小心謹慎……
隻是萍水相逢,竇先生是如此,可冷軒蓉再回想自己,卻是欺瞞利用,她又有何時將真心用在這位竇先生身上過?
冷軒蓉實在抑製不住,眼中淚水湧出,她哽咽道,“先生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想必皇城中是非更甚,險惡更多,先生萬萬保重。”
竇先生苦笑一下,點頭應了,而後便起身告辭,沒再多說什麼。
等竇先生離開之後,冷軒蓉搌去淚痕,心中暗想,如今一波已過,自己卻再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王爺離去的日子與前世相同,這便說明,冥冥之中的定數未亂。
下一個,便是那賀笠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