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 京城外·密林。
雪,洋洋灑灑,從臘月二十三午後,一直下到了臘月二十四清晨。此刻,京城外的密林中,不管是官道小道上,還是樹杈樹葉上,滿是皚皚白雪。
可這片密林中的某一處空地上,卻不見一絲一毫的雪痕,反而滿是泥濘。這泥濘也不是泥土的深黑色,而是很深很深的暗紅色!一股股混雜著泥土的血水,從空地的中央,流淌入密林中的矮叢中。這片空地上漂浮著濃鬱的血腥味,顯然剛進行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一雙黑色的錦鞋,毫無避諱地踩在這流淌的血水上,黑色的大氅在寒風中飄蕩著。趙晨微微低垂著頭,望著地上的血水出神。
在他的身後,有十幾人在忙碌著,而在他們的身下,則有幾十人的屍身,正在被掩埋!
一個身影恭敬地走到趙晨身後,小廝鬆竹抬眉望了一眼趙晨的背影,垂下頭低聲說道,“家主,有消息過來。”
趙晨轉過身,接過他手中的密報,右手優雅地一抖,便將密報展開。
在這封密報裏,詳細地敘述了臘月二十三,趙家發生的一切。在敘述到趙家祭灶一事中,不僅有寫到藍玉兒在祭灶時的種種作為,還對當時哪位族老說了什麼話,都做了詳盡的敘述。
如果藍玉兒在此的話,一定會非常訝異,隻因在這封密報中還敘述了,藍玉兒祭灶前在草馬上灑下磷粉,讓草馬在祭灶時自燃一事。以及,由此造成的趙家各位族老,一致認同趙源兒準家主身份之事。
趙晨在看到這一節時,卻是眉頭微微一蹙,搖了搖頭。他咬了咬下唇,左手拿著密報,右手托著下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藍玉兒的所作所為,雖然表麵上看似是在他離家之時,保住了趙源兒的嫡子身份,可是卻也在這個敏感且危急的時刻,將趙源兒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他特意在趙家留下的一步棋,就失去了用武之地,那一步棋該怎麼用?或者說還能不能派上用場?
趙晨一邊思索著,目光一邊朝下望去,隻見這封密報接下來的內容,敘述的便是皇帝在惠妃的霜雲殿過小年,並命惠妃在臘月二十四歸寧,讓藍玉兒帶著趙源兒隨其一同回宮之事。
趙晨的捏著密報的手不由得一緊,他那濃密的眉峰此次卻是緊緊地蹙在了一處。豐潤的唇瓣也抿在一起,略顯瘦削的臉頰緊繃著,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密報上的那幾個字,默默地沉吟著。
良久,趙晨緊蹙的眉峰才緩緩地舒展開來,他的眼中的銳利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淡淡的柔意。藍玉兒傻萌的模樣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越來越清晰。他原本緊捏著密報的手指一鬆,輕輕地在密報上寫著“藍玉兒”三個字的地方摩挲起來,好似在摩挲著藍玉兒那張精致的小臉。
趙晨低垂下頭,臉上露出一抹似嘲弄又似寵溺的笑意,低低地呢喃道,“你就是那傳說中的豬隊友吧?”
隨即,他又想起,若是藍玉兒在身邊,必然會暴跳如雷地吵鬧著,她費了這麼多心思,做成了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還說她是豬隊友,還能不能好好地做朋友了。想到此,趙晨的唇角不由得傾瀉出一聲低低的輕笑。
自從離開京城後,他經曆了那麼多的暗伏與襲殺,藍玉兒就像是這冬日裏的暖陽,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卸下心房,放鬆緊繃的神經。就像是在趙家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日一樣,隻有她,能讓他那顆飽經世家大族血腥的心,得到片刻安撫與慰藉。
一件深色的軟甲,從趙晨黑色的大氅中露了出來,這件軟甲是藍玉兒在了解了,天衣閣對她之前改良過的布料如何加工後,又突發奇想地對布料做了三次加工,這才親手為他縫製而成的軟甲。如今,這件軟甲已經陪伴著他,經曆了無數次生死,早已殘破不堪!
驀地,趙晨眼神一動,他的目光猛地離開大氅下的衣甲,轉而朝著京城的方向望去,一抹暗芒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隨後,嘩啦一聲輕響,趙晨抽出腰間的匕首,將這衣甲上露出大氅的一角削了下來。他轉過身,將手中的衣甲碎片遞給鬆竹,淡漠地說道,“把這個交給雲夫人,讓她交給皇上。”
鬆竹麵上一驚,“家主,不可。”
趙晨麵上神色不變,依舊淡漠地說道,“東西沒了可以再做,可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鬆竹心中一凜,接過趙晨手中的衣甲碎片,卻沒有立即轉身離去,他的臉上淡淡的遲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