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扁擔悠悠 幾張春天裏的照片
新房子的一個角落,堆著一些從老房子裏搬過來的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個晚上,我又看到了那堆雜物。好多天了,沒顧得上整理,該整理一下了。
那堆雜物中,有一些信件、幾本證書、大大小小的影集,還有一個大號信封,大號信封裏麵包著厚厚的一遝相片。因為當初懶得去買影集,所以總把一些新拍的照片塞進這個信封裏。前段時間,買了幾本影集,準備給這些照片安個家。
整理照片時,發現父親的幾張照片也在這個信封裏。那是前年的春天,我們為父親拍的。
那一回,我們起初是在給孩子們拍照。當時,我的兒子和外甥女坐在父親的小三輪車上。看到他們嘻嘻哈哈興奮不已的樣子,就把他們的傻樣拍了下來。照片裏那個弓著身子使勁蹬著小三輪車的背影就是父親的。後來,是孩子們吵著要給外公拍照,我和妹妹才小跑著到前麵,給父親拍了張正麵照。
陽春三月,陽光燦爛。照片上的父親笑容滿麵,他的臉色已成醬紅色。因為感覺熱,他把罩衫脫了,身上隻穿一件羊毛衫。細密的汗珠還是爬滿了父親的額頭,可在照片上我卻看不到他額頭的汗珠,看到的是深深淺淺的皺紋爬滿了父親的笑臉。
還有一張,是在父親的自留地裏拍的。父親雙手握著一大捧連根帶泥的菠菜,樂嗬嗬地衝著鏡頭笑。
那天,我們和孩子一起跟隨著父親來到了他的自留地。春天的田野生機勃勃,到處綠意蔥蘢,到處滋長著鮮活的生命。孩子們在田野裏撒歡,尋找他們的快樂。父親彎著腰在田間摸索,拔菜鋤草鬆土。沒一會兒,孩子們過來說:“外公外公,這菜要拔掉嗎?我們幫你一起拔。”父親連忙阻止,說:“算了,你們還是待一邊玩去吧,越幫越忙,弄不好,還要搞破壞。”我和妹妹相視一笑,拿著相機領著孩子們走開了,準備在春天的田野裏給他們留下一些童年美好的回憶。
玩得差不多時,又是孩子們提出:“現在該輪到給外公拍(照片)了。”“對,給外公拍幾張他勞動時的模樣。”我們姐妹覺得這個建議非常好。聽說要給他拍照,父親一下子不自在起來,說:“現在怎麼拍啊?衣服也難看,身上都是泥。下回拍下回拍。”我們說:“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父親覺得我們在取笑他,就是不讓拍。後來,禁不住大夥兒的央求,他才勉強同意。他拍拍手上的泥,拉拉衣角,端端正正又有點拘謹地站在那裏。我們讓他不要管我們,剛才怎樣幹活現在也就怎樣幹吧,要不就不自然了。父親又有抵觸情緒了:“什麼自然不自然?叫我怎麼裝啊?我裝不出來。算了,別拍了別拍了。”妹妹和我使個眼色,說:“好好,算了,不拍了。你幹你的活吧。”然後走到我身邊,悄聲說:“等下我們偷拍。”我笑她鬼點子多。可偷拍最多隻能拍到父親彎著腰的側影。父親發現了,直起腰,說:“幹什麼偷偷摸摸的?你們這麼想拍,就拍吧。這樣裝好不好?”父親此時雙手正捧著一把剛從土裏拔出來的連根帶泥的菠菜,他把菠菜捧得高高的,與他的胸膛一樣高,看上去就像捧著一隻大獎杯,而且還滿臉驕傲。我們差點笑翻了。父親被我們笑得莫名其妙。我忍住笑,說:“你們別笑!挺好的,挺好的,就是把菠菜捧得太高一點點。”一絲羞澀爬上父親的笑臉,他把捧著菠菜的雙手稍稍往下移了移,此時,“哢嚓”一下,我按下了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