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扁擔悠悠 小兒入園記
這個“園”指的自然就是幼兒園了。
那天在公交車上看到一個小姑娘，三四歲左右，在她爺爺懷裏不停掙紮著，她的哭聲驚天動地：“我不要去幼兒園——我不要去幼兒園啦——”這聲音在擁擠的車廂內震蕩著，衝擊著人的耳膜，尤其是鄰座的幾位乘客有些煩躁起來。那位爺爺手足無措，顯得既惱怒又無奈，最後隻能用謊言妥協：“好了好了，我們不去幼兒園，我們去你媽媽那裏，不要哭了。”於是，小姑娘的哭聲低了下來，直至安靜地依偎在她爺爺的懷裏。看到小姑娘這副大哭大鬧的模樣，也許像我這樣的“為人母”者才感覺不到煩躁，才會在心裏會意地輕輕發笑。這也讓我想起兒子當初上幼兒園時的情景，那一幕猶如發生在昨天……
兒子上幼兒園的時候還不到兩周歲，確切地說隻有十八個月。因為家裏人都要上班，孩子的奶奶身體也不好，於是就打算送他去上私人幼兒園——鎮上的中心幼兒園兒子還夠不上入園年齡。
兒子第一天上幼兒園，是我和他奶奶一起送他去的。我們一路上跟他講著幼兒園裏如何熱鬧如何有趣之類的話兒。兒子聽著笑眯眯的，一副欣然向往之的神情。此前，我們已經耳聞目睹了許多小孩在剛上幼兒園時上演的哭鬧劇，所以，對他也有擔心，可一路上看到他如此乖巧聽話，不禁鬆了口氣。走近幼兒園，耳邊傳來了小孩的哭鬧聲，此時，我發覺懷抱中的兒子緊緊摟住我的脖頸，臉上的神情也嚴肅起來。我的心開始慢慢揪緊。
剛走入幼兒園大門，老師出來迎接了。這時候，兒子忽地扭轉了腦袋，雙腿牢牢纏住了我的腰，下巴扣在我後肩，緊緊的雙臂差點兒讓我窒息。我柔聲細語地對他說：“囡囡乖，下來和小朋友一起玩啊。”他奶奶也在旁邊附和著。老師的手剛觸到兒子身上，一陣突如其來的哭聲在我耳邊響起。對於兒子的哭，我們是有心理準備的，哪個孩子上幼兒園不哭？於是，他奶奶拿出了他喜歡的零食，我則輕輕拍著他的小屁股哄他，而老師在一邊說：“你們放心回去吧，他哭一陣就會沒事的，不要心疼。”說著用力從我懷中搶走了兒子。兒子的哭聲越發大了，他掙紮在老師懷裏，上身往外撲，小腳亂蹬，雙臂極力伸向我們。老師給我使了個眼色，然後轉身就走。我拉了他奶奶一下，硬著心腸逃也似地離開了。走出老遠，還聽到兒子那殺豬般的嚎叫。這時，我看到他奶奶跟在後麵抹著眼角。我寬慰她說：“第一天肯定是這樣，以後慢慢會習慣的。”他奶奶沒說什麼，隻是三步一回頭地往幼兒園方向張望。
那天，我去接孩子，走到門口，沒等我喘口氣，有個小人兒“啪啪啪啪”向我跑來。仔細一看，是兒子！他一下子抱住了我的雙腿，委屈地哭了起來。“媽媽……媽媽……”聲音竟然嘶啞了。我的鼻子有些發酸，蹲下去把他抱起來。老師也過來說話了：“你家兒子也真會哭，別的小朋友沒像他這樣。”我跟老師說了一番客氣話，抱著兒子回家了。當天晚上，孩子發起高燒，第二天上醫院一查，扁桃體發炎。孩子奶奶很是心疼，怪我不該把這麼小的孩子送幼兒園。唉，可我也是沒辦法啊。幾天後，孩子康複了，我還是硬著心腸把他送往幼兒園。沒想到，幾天後竟然發生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
那天下著雨，雨不大卻密密匝匝的。我們正在吃飯，忽然從屋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他奶奶一聽，說：“好像是我家囡囡。”我說：“不會吧，你聽錯了。”隨著哭聲越來越清晰，我也不安起來。他奶奶早已放下碗筷出去了，隻聽得她的驚叫：“啊——囡囡，你咋來了？”我想是不是孩子出什麼事老師帶他回家了，急忙跑出去。這時，我看到雨中的小人兒往我們這邊“啪嗒啪嗒”跌跌撞撞地跑來，他的小手臂急切地甩著，身上的小襯衫因沒扣好扣子半敞開著，胸背都袒露出來了，頭發和小臉蛋已經濕漉漉的了。我迎上去，問他：“咋回事？老師呢？”他說：“我回來了。老師在幼兒園。”我們聽了一下子呆了。看著他那一副得意的樣子，我心裏真是什麼滋味都有：又驚又怕又急又怒，又覺得不可思議。我們家離幼兒園雖說不遠，但那是一條什麼樣的小路啊，那是一條隱藏在房前屋後的石板小弄堂，曲曲折折，盤來繞去，即使是一位成年人，走過兩趟也未必記得住的路，可兒子那時候才十八個月啊。那一次，我們藏著心疼狠狠責罵了他，然後依舊把哭哭啼啼的他送回幼兒園去了。
從那以後，兒子再沒逃回家，可能老師也吸取教訓把他看緊了，隻是每回送他去幼兒園時還要哭鬧，而且這一哭就是半年。老師們都說沒見過這麼會哭的孩子。
如今兒子十周歲了。偶爾和他說起，他竟然一臉驚訝：“真的麼？我真的這麼會哭啊？不會吧？”
2008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