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扁擔悠悠 土豆宴
父親提來一大袋土豆。
土豆被父親從自留地裏挖出來還沒喘口氣,就被他擱置在我家的廚房裏了。土豆上麵沾著的泥土還沒幹呢。
我們這裏大多數人把土豆叫作“洋番薯”,也有人叫它“紅毛番薯”。單單聽名字,可以想象,不知多少年前,這“薯”是漂洋過海而來的。最近看了張翎的小說《金山》,裏麵提到華人稱外國人為“洋番”或“紅毛”,我一下子聯想到了“洋番薯”“紅毛番薯”,而且進一步肯定了它們就是好多年前從國外漂洋過海而來的。
土豆的學名叫“馬鈴薯”,可現實生活中,我很少聽到有人規規矩矩地喊它“馬鈴薯”。除了大人們喊慣了“洋番薯”,小孩子們卻小嘴一噘,舌尖一挺——“土豆”兩字就骨碌一下滾了出來,多省事。“洋番薯”拗口啊。比如我的兒子,就一直叫它“土豆”。記得幾年前,他拿著一張圖片,指著圖片下麵的“馬鈴薯”跟我說:“媽媽,他們寫錯了,這明明是土豆啊!”我跟他解釋:“馬鈴薯就是土豆。這是它的學名。”他似懂非懂地“哦”了聲,以後見到它還是叫“土豆”,不會叫“馬鈴薯”。他說“媽媽,今天炒個酸辣土豆絲吧”,又說“昨天外婆家的紅燒土豆就比你做得好吃”,還說“骨頭湯裏不要放蘿卜,放土豆吧”……
父親提來這麼一大袋土豆,倒讓我為難了一陣。平常我上街買土豆,個頭大的,買它三四個;個頭小的,買它十幾個;炒菜用去後,總要剩下幾個,想留著過兩天再燒,可最終它們的命運卻是被送到垃圾筒裏去了。因為沒過幾天,土豆就會發綠,甚至發芽,聽說這樣的土豆是吃不得的,有毒的。為了健康,隻能扔了,心裏卻有一絲不舍,畢竟是用錢買來的啊。而父親送來的土豆不僅僅是錢的因素了,那裏麵的內容包含得太多,我更舍不得把它們給浪費了。再說這麼新鮮的土豆,吃得越早越能享受到它們的美味。
我們這裏有一句俚語,叫“吃乖”。大概意思就是,你這人什麼都不會,“吃”倒一點不用教(這裏的“吃”是指“吃東西的方法”“食物的做法”等)。其實我應該也算是個“吃乖”吧。這不,動了下腦筋,就把對付土豆的計策想出來了——晚上不做飯了,就吃土豆,來個“土豆宴”。和兒子商量,他頭也不抬:“隨便。”於是,我係上圍裙,捋起袖子,準備起“土豆宴”來。
酸辣土豆絲、土豆羹、醬烤土豆、土豆餅、香酥土豆、土豆牛肉酥,這些是我列出來的“土豆宴”的菜單。
首先,我把土豆們的個頭分成大中小三堆。
大個的做酸辣土豆絲、土豆羹。大土豆刨絲不容易傷到手,當然刀功好的最好用刀切成土豆絲。酸辣土豆絲最早我是從飯店裏學來的,一開始我炒的土豆絲不像飯店裏那麼絲絲分明、清清爽爽,老是要粘在一起,後來從妹夫那裏學來一個竅門,就是把刨好的土豆絲浸在冷水裏,炒之前再撈起就不會黏糊糊的了。想做土豆羹是因為父親在送土豆時順便還捎了一根“夜開花”。其實“夜開花”是城裏人的叫法(城裏人就是比我們浪漫),我們這裏土話叫“早蒲”(這兩字是不是這麼寫的,我不太清楚),把它的絲和土豆絲放在一起做羹,味道還是挺爽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