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懷念外婆 懷念外婆(1 / 2)

第二輯 懷念外婆 懷念外婆

那天,是外婆百歲祭日。在祭祀桌上方的牆上,掛著外公外婆的遺像。相片中的外婆,是一位麵容剛毅、神情肅穆的老人。忽然發覺,她的眼光一直追隨著我。那眼光時而堅毅,時而嚴肅,時而帶著關切,時而充滿憐愛,時而又流露出一絲微笑,還有些許欣慰……

祭祀結束,我從白峰坐公交車回柴橋。車窗外的景物像一片片支離破碎的畫麵從我眼前閃過,而心頭浮上的卻是外婆曾經的音容笑貌。陽光穿過車窗照到我臉上,很溫暖,這樣的溫暖讓我的眼眶一下子潮濕了……

外婆出生在郭巨總台山腳下一個叫“華峙”的小村莊。四歲那年,父母雙亡的她跟著親戚來到白峰後弄口一戶顏姓人家,做了童養媳。在舊社會,做童養媳是許多窮苦人家女兒的命運。外婆在世時,經常和我說起阿太(她的婆婆),說她待她比親生女兒還好,具體如何好法,我記不清了,隻有一事我還依稀記得,與外婆的小腳有關。

外婆的腳是小腳。那雙腳的腳背拱得老高,已經畸形得腳趾都彎向腳底,腳趾甲幾乎找不著了。起初,我對外婆的小腳感覺新奇,看上去像“粽子”。外婆就給我講“三寸金蓮”,說以前女子以腳小為美,如果沒纏過腳的姑娘,是很難嫁出去的。外婆用手比畫著:“三寸就這麼長。三寸金蓮也是當時最美的小腳。”我說,我也要纏腳,纏成“三寸金蓮”那麼小。外婆罵我傻瓜,說這是舊社會的事,現在是新社會,婦女翻身了,不用再吃這苦頭了。外婆的小腳是阿太幫她纏的,纏腳那段日子的痛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後來還是阿太心疼她,偷偷給它們“鬆綁”了。因而外婆的腳雖然已經畸形變小卻遠沒有達到“三寸金蓮”的標準。此後,每當我看到外婆變形的小腳,心中竟有一絲恐懼。

外婆曾抱怨市麵上買不到小腳鞋。外婆這樣抱怨的時候,她的眼神已經不好使了,自己做不了鞋了。小時候,我的布鞋棉鞋都是外婆一針一線做出來的。昏黃的油燈下,外婆膝上攤著千層底,手上戴著一枚黃燦燦的頂針,每頂幾針,就會用針尖往頭皮上一劃。外婆梳著嫋嫋頭,偶爾抹點刨花油,每逢七夕都要用槿樹葉洗發。她是想讓針尖沾一下頭發上的刨花油,這樣穿過粗厚的千層底可以省力一點吧。我上學以後,嫌外婆做的布鞋太土氣,要去商店裏買漂亮的鞋。可如今,我去哪裏享受外婆縫製的棉布鞋帶給我的熨帖與溫暖?

雖然外婆是小腳,可她步伐輕快,做事風風火火。每到佳節,勤勞能幹的外婆總能變出許多好吃的:正月做酒釀,端午裹粽子,立夏煮茶蛋,中秋搓湯團……外婆醃的臭冬瓜,壓的爛茄糊,炒的年糕片,烤的醬土豆……它們的美味讓我多年來一直牽腸掛肚,卻再也尋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