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米蘭花開 西瓜熟了
“阿貴叔的西瓜熟了。這回你要多少?”好幾年了,每到西瓜成熟的時候,父親或者阿貴叔都會打來電話。
阿貴叔的西瓜甜又爽,誰吃了都會惦記一陣子的。我的幾個朋友就是吃了他的西瓜後,才涎著臉兒請我每年幫他們買上幾筐。照他們的話說,阿貴叔的西瓜才是真正的“綠色產品”。
今年夏天,父親電話打過來時,我正忙著,便隨口應了句:“好的,知道了。過兩天我回家再說。”
等我想起這事,趕到父母家時,父親埋怨我:“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電話也不來一個。西瓜全賣掉了。”我瞪大眼睛:“什麼?二十畝地的西瓜都沒了?”父親說:“再二十畝地,他也賣得完。那天一共來了好幾輛大貨車。另外十畝塑料大棚裏的西瓜,都已經有客戶提前包銷了。”我歎了氣,隻能咽著口水作罷。
傍晚時分,忽然看到阿貴叔提著兩個西瓜晃晃悠悠地出現在不遠處,沒一會,就晃到我家門口了,笑嘻嘻地咧著嘴:“小虹啊,隻給你留了兩個。”
我白了他一眼:“明知道我兩個不夠的。”
“沒良心的。我家孫子要吃,我都不肯。那些人簡直是強盜,幸虧我手腳快,搶了兩個出來,要不然這兩個都輪不到你了。”阿貴叔笑著罵著。
“鈔票不要賺得太多哦?”我接過西瓜戲謔他。他嘿嘿笑了,泛起的皺紋裏滿是得意。
說起我和阿貴叔的交情,那不是一兩年時間建立的,也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現在讓時光倒轉到三十年前吧。
三十年前,阿貴叔剛三十歲出頭。
有一年,生產隊的西瓜收成不錯。一天下午,阿貴叔神秘地對父親說:“隊長叫我喊個人,把西瓜拉到寧波去賣掉。他說了,給我們每人算上兩天的工分,去不去?”
我看到父親的眼睛一亮,然後卻為難地看著我:“她媽去縣裏開會了。晚上回不來,孩子咋辦?”
阿貴叔也看看我:“那我隻好去叫別人了。”
父親有些急,拉住阿貴叔的衣袖,遲疑著問他:“要不,把小虹也帶上?”
阿貴叔很爽快:“好啊!”父親感激地望了阿貴叔一眼。
傍晚時分,我們早早吃了晚飯,帶著那輛裝滿西瓜的手拉車,經過家門前那條坑窪不平的沙泥小路,出發了。
那時候,通往市區的公路全是沙石鋪就的(這條路應該是現在329國道的前身吧),手拉車的輪胎碾在上麵,發出“沙啦,哧啦,咯啦”的聲響。我坐在手拉車的一個角落,滿心歡喜。要知道當時能坐上手拉車,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啊。
上路不久,父親和阿貴叔邊走邊聊天,聊著我不懂的話,偶爾還嘻嘻哈哈地笑上一陣。沒一會,天黑了。星星多的時候,他們的話兒少了,呼吸重了。那時,我就開始唱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我唱完一首,阿貴叔就說唱得好,小虹再唱。我唱了一首又一首。後來,我渴了,問父親要水喝。父親從手拉車的角落裏取出一隻墨綠色的軍用水壺,打開蓋子,遞了過來,我的嘴唇剛碰到壺嘴,他就把手縮回去了。我說:“爸爸,我還渴。”父親說:“夠了。”阿貴叔就說:“讓她喝呀!”父親說:“水帶得不多。”阿貴叔就停下車,走過來拿過水壺,就往我嘴裏塞:“小虹,喝,多喝一點。”我雙手捧住水壺,“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從那刻起,我就對阿貴叔產生好感了。喝完水後,沒一會,我就蜷縮在那個角落睡著了。
我是被他們的“嗨喲”聲吵醒的。原來是上育王嶺了。阿貴叔在前麵拉車,弓背彎腰的,已經看不到腦袋了;後麵,父親低著頭,使勁推。他們的“嗨喲”聲夾雜著粗重的喘氣聲。終於,我們的手拉車到了嶺的最高處。下嶺的時候,阿貴叔緊緊握著手拉車的手把,整個身體盡量往後傾,但因為慣性的作用,車子還是越來越快,阿貴叔被車推著跑了起來。這時,父親在後麵大喊:“慢點——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