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10月18日,C市郊外的監獄門前。

從鐵欄裏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走出來,雖已步入晚年但他脊背卻挺得筆直。

門口的獄警看著朝自己這邊走來的老人,心裏不免感歎。在這裏待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是到了這一天。

可與獄警不同的,何東平此時的心已經起不來什麼波瀾了,他在裏麵待了二十多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無話可說。

“外麵有人在等你,出去了就好好的吧。”

年輕的獄警在老人臨出門時說,已經換了身白色銀線華服的老人看獄警,要是他的兒子還活著,也是這個年紀。

他沒說話點點頭,向門外邁開步子,一出鐵門就看見了不遠處停著的車。

車外站著三個人,小塗子先走過去,接過了何東平手裏的東西放進車後備箱。

“何叔。”

趙哲新叫一聲何東平,可被叫的人目光卻在他後麵,倚在車旁低著頭的人身上。

車邊的杜爾本低著頭轉手裏的蝴蝶刀,直到趙叔這一聲她才抬起頭,她剛剛放空了。

回過神後她把刀收起來,走到何東平麵前叫一聲。

“何爺。”

何東平雙眼盯著麵前這張有些眼熟的臉,眉頭皺起來久久未平:“杜爾?”

杜爾眼角眯起來笑著又叫了何東平一聲:“何爺爺。”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何東平時叫的。

何東平看麵前已經長得比自己高的杜爾,一下子閉上雙眼深呼一口氣,那個表情,看盡滄桑。

“何爺要現在就去嗎?”再睜眼時杜爾問何東平。

“嗯”,他點點頭,也不想說什麼地上了車。杜爾看著何爺坐到車上,之後自己也進了副駕駛。

一路上四個人誰都沒有再說活,杜爾更是靠在後麵閉著眼睛。

車最後開到郊外的墓園停下,杜爾在車停下時張眼下車。

趙哲新一路走在前麵帶著三個人,在停步後第一個看見的是何子佳的相片。

何東平在石碑前停了下來,杜爾則是目光在相片上俊朗的臉定了一會兒,之後示意趙叔繼續往前走,後者看看何東平明白的又向前走。

再之後杜爾依次看見了劉嬸,嚴叔,張叔,還有爺爺。

相片上的人一張臉板著,眉眼間自成霸氣。杜爾看著記憶裏的臉,眼裏仍是不變的漠然,九年前爺爺死的時候她因為死亡大哭過一回,可現在心情突然靜的像死水。

她在石碑前依次站了一會兒,隨後到何爺身後,她的目光停在前麵站得筆直的人身上。

“何爺之後有什麼打算?”

她開口問。

前麵的人不回頭:“什麼都不做了。”

“住的地方趙叔都安排好了”,杜爾眼睛越過他看何子佳,這張相片其他人裏麵笑得最燦爛的。

“不用了”,何爺的聲音帶著年老的低沉。

“還是你要離開這裏,我們都會安排”,杜爾的聲音清冷。

“不用了,我不走……這裏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何東平轉身看杜爾:“把我送到老家去吧。”

之後就不再看這裏回頭朝外走。

何東平的老家也是杜海龍的老家,趙哲新給小塗子指著路到了個窮亂的老巷子裏。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斷發展的城市好像就隻忘了它。

何爺從車裏下來,不用任何人送的獨自往遠走。

杜爾在前麵看著踩著石子越走越遠的白色身影,瞳孔幽深難測。

對於何爺來說,活著的人就剩自己了。

何爺是最早跟爺爺打拚的人,那些和他們年紀相仿的老人走得走抓得抓亡得亡,到最後就隻剩下了何爺。

何爺被抓時杜爾還沒回爺爺身邊,具體的原因她也不清楚。她隻是在後來陪著爺爺和何小叔來見過他幾次,也隻知道他要再裏麵待二十三年。

張叔說過何爺被抓之前拚命保住了何子佳母子,並要爺爺護住他們。

可惜之後林奶奶沒有逃去病痛的折磨,何小叔也在九年前同爺爺一起離開了。何爺之前拚了命保住的兩個人,最後還是隻留下他自己獨過晚年。

而活著的人隻剩下自己的那種感覺,杜爾可不止一次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