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個少女(1 / 2)

午後微熱的空氣,不知何處傳來恬淡花香,鳥兒振翅掠過長空,豆娘點水而過引起小小波瀾,抬起落下間發出的腳步聲,在長廊中響起漸遠漸緩的回音,如同吟遊詩人低聲吟唱著的小夜曲。

穿過幾重迂回的走廊,各種奇形怪狀的陰影,仿佛百鬼夜行一樣,張牙舞爪地從腳邊列隊而過。

盡頭處,兩扇厚重的白色大門緩緩打開,展現在來人眼前的,是一處巨大而空曠的宮殿。而在宮殿的最深處,華麗精美的王座上,像是融合了所有光明和黑暗,金發少女手持著權杖,睜開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碧色姝瞳,看向打破這停滯空間的客人。

“你來了。”

同樣美麗得不可方物的騎士,朝著王座緩緩走去,直至兩人間的距離,近到少女能清楚看到對方肩章上金色薔薇紋,他才停下腳步,右手貼在胸口,挺拔的脊背彎出一個足夠恭謹的弧度,銀白色的長發隨著動作滑落身前。

“不用這樣的,米歇爾,你其實不用這樣的......”

少女臉上揚起的笑容和包含著期待的神色,並沒有讓騎士的神態有絲毫改變和動搖。他低垂著眼,將一年來王國發生的,自己認為有必要讓少女知道的大事,一絲不苟,或者也可以說,一板一眼的,用毫無起伏的聲音敘述了一遍。

當話尾的餘音消散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寂靜籠罩了一切。長久的沉默中,少女目光怔忪,失落地看著眼前之人。

“為什麼......米歇爾,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想聽到的不是這些,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米歇爾......”

近乎哀求的哭訴,那雙如綠寶石一般的眼睛隱隱閃動著淚光,動人的臉龐上混合著絕望和希冀,孱弱的身姿和單薄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這是一種可怕的,透著無聲誘惑的美,少女口中的每一個字符,都仿佛帶著叫人甘之如飴的劇毒。它能夠融化這世上最鐵石心腸的硬漢,讓對方甘願折斷錚錚鐵骨,將頭顱深深低進塵埃中,奉上生命和靈魂,從此成為少女最虔誠、最卑微的奴仆。

而麵對著這一切的騎士,卻像是與外在世界隔絕了一般的無動於衷,垂著頭,半掩在陰影中的神情,如同寒冰一樣堅硬。

“如果沒有別的事,請恕我先行告退。”

“米謝爾,你會再來看我的吧,你會再來的吧,米謝爾,米歇爾......”

少女的呼喚,沒有挽留下那個決絕離開的身影。大門緊緊合上的那刻,如同把光明和希望連帶著所有的美好,從她的身邊剝離,再溫暖的陽光,也無法驅散籠罩在身周的刺骨寒冷。

“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急切的腳步聲漸漸變緩,伸出雙手,接住的,不僅僅是帶著暖意的金色光輝,還有掌心處不斷砸出小小水花的透明液體。

“米歇爾,”無法控製淚腺的崩潰,內心感受到瀕臨深淵的絕望和瘋狂,帶著尖嘯穿透耳膜,在如同要將意識連同身體都撕裂成兩半的劇痛中,項清的語氣異常平靜,“我需要一個解釋。”

『......』

“我不是要打聽你的隱私,但是,我希望能擁有合理的知情權,尤其是在我明白,你隨時能夠搶走這具身體控製權的情況下。”

『......』

“沉默不是一個好選擇,或者,你不介意我現在就回去告訴她,這副身體現在有兩個意識,而其中一個意識似乎即將消失這個事實。”

『不是隨時......』

聽到米歇爾對於自己的要挾有所回應,項清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得意?不,那是憐憫糅合了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

從進入那座宮殿開始,項清的意識就被米歇爾擠到了一邊。雖然她無法繼續控製這副身體,卻依舊能感受到來自另一個意識的,如同大海一般憂鬱、沉寂的悲傷。而這一切痛苦的源泉,便是來自王座上,那個同樣哀傷而絕望的少女。

即便她不曾談過戀愛,但兩人的一言一行,以及從米歇爾心底傳達過來的真實情緒,都讓項清明白了他們的關係——他們深愛著彼此。

可現在,這副身體的主人即將死去,而王座上的少女也命不久矣,他們為什麼還要把餘下不多的時日,浪費在隔閡和沉默裏呢?

“米歇爾,你應該知道,我有很多疑惑需要你不做隱瞞的解答,但是,在此之前,”項清轉過頭,看向走廊盡頭,隻有一扇窗戶大小的門扉,“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還愛著她,深愛著她。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冷漠,明明你們都沒有......”

『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是一個疲憊而無力的聲音,像是燃燒盡了所有意誌,隻剩下一個冰冷的空殼。

『這就是,我對她如此冷漠的原因。』

如同第一次和人傾訴一般,又或者,這是他漫長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拋開一切,毫無顧忌的和人敘說自己真實的情緒。

『我愛著她,但是,就和你所想的一樣,我的時間不多了。這點,早在兩年前的那場聖戰,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去發動禁咒之後,我就十分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