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的提醒似乎不夠明顯,還沒等她說完,劉叔就已經把那隻螃蟹夾進了靳釗言的碗裏。
眼看著靳釗言的臉色漸漸變得暗沉,靳母趕緊拉住一旁準備邀功的劉叔,努力地圓場:“行了行了,大家自己吃吧,不夠的話,劉嬸兒壇子裏還有富餘。”
“劉嬸兒,麻煩您幫我換個碗吧。”
不管靳母多努力地想要圓場,靳釗言絕對不會因為什麼勞什子的融洽氣氛,勉強自己守著一碗沾了別人口水的惡心東西在眼前,即便不吃,看著也容易反胃。
他話一開口,劉叔麵子上就有點掛不住了,惱羞成怒道:“釗言,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對長輩應該有最起碼的尊重,你這樣讓你劉叔掉臉兒不太合適吧?”
“不是不尊重,我隻是受不了別人碰過的東西。”
這是他從小就養成的潔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掉的。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可聽在劉叔耳朵裏卻有點刻意針對的意思了,因此,靳釗言話音剛落,劉叔就拍桌子翻臉了:“釗言,叔是粗人,不像你們有身份的人那麼會說話,可是你裏裏外外諷刺我總是真的吧,你要是討厭叔,你就明說,叔以後再不登門就是,你別這麼看不起叔,叔人大了臉大了,受不了你這冷嘲熱諷!”
見劉叔激動了,靳母趕緊圓場,她可不想好好的一頓飯就這麼砸了,況且,今天把釗言叫回來,就是有事要他幫忙,要是就這樣撕破臉,一會兒還怎麼開口。
“好了好了,釗言又不是故意的,他畢竟是小輩兒,你一個長輩,多體諒孩子,現在的孩子不像咱們那會兒,可嬌氣了,你一個大人還不懂得體諒一下嗎,是不是?”
說著,靳母使勁向劉叔使眼色,劉叔想起自己還有求於人,便順了她的台階下來,“靳主任可能被別人捧慣了,受不了叔這樣的粗人,你多擔待。”
靳母拉著劉叔坐下後,靳釗言才抬頭說話,表情雲淡風輕,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這份嘈雜氣氛的影響:“好了,我吃飽了,我明天還有事,先走了!”
一聽他要走,靳母頓時有點著急,“釗言,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再坐會兒,明天有事兒,也不著急現在回去吧!”
“嗬,好不容易。”
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融進這個陌生到尷尬的氣氛,拚命告訴自己,這樣和樂融融的氣氛或許還有自己的一份。
在別人看來,家是一個紓解所有壓力的地方,但是在他看來,這裏才是最讓他有壓力的地方。
如果隻是吃個飯,讓他來為這種闔家歡樂的氛圍湊個數的話,他還勉強可以接受,但如果把這種不倫不類的和樂強加於他,讓他陪著他們一起笑得虛偽圓滑,這樣的世故他還做不到。
到了門口,靳母還是匆匆地追了出來,見靳釗言執意要走,自知再多的挽留也是白費口舌,便把今天這個飯局的主要目的和他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
“你別看劉叔那樣,他可是你爸的頂頭上司,他雖說是咱們的遠房親戚,可是算起來一點都不親,我那麼說是為了跟人家套個近乎,哪知道你就這麼不給人家麵子,你這樣,媽媽也不好做。”
原來是這樣,互利互惠的兩撥人各自在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表麵上偏要做出一副相親相愛的和諧場麵。
既然媽媽已經開口了,靳釗言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整了整領口偏斜的領結,問道:“有什麼事?”
“你劉叔的妻子要做個心髒手術,她不放心別人,想讓你做。”
“什麼手術?”
通常靳釗言自己並不能決定要接誰的手術,對於五號手術間來說,除了急診的危重病人外,其餘的擇期手術都是院長安排的,他隻管治病救人,從來不過問患者的身份。
但如果這個劉叔的妻子想讓他做手術的話,勢必要告知院長,這樣一來,他一直秉承的公私分明的原則就被打破了,他以後還怎麼理直氣壯地說他隻救人,不問關係?
“說是心髒搭橋手術,也是個大手術,隻有你做她才放心。”
見靳釗言言語間有鬆動,靳母趕緊添油加醋地描述道:“可嚴重了,你嬸兒她難受得一天天睡不著,現在在省醫院住著,就等你應一聲,立馬轉院。”
聽這個意思,媽媽應該是已經答應了那個劉叔,畢竟自己是她的兒子,她覺得這樣的小事兒即便由她全權做主也是沒有大礙的。
她一直都是這樣,從來都是以自我為主,全然不顧及他的感受。
在她看來,她好不容易培養出這樣的兒子,這樣得天獨厚的資本自然應該好好利用,她又怎麼會在乎,他秉承的醫德是什麼,他恪守的原則是什麼。
她不知道,也不屑於知道。
“如果不是太大的手術的話,別人做也可以的,現在的醫療水平沒有他想象得那麼差,這樣的手術其他大醫院也是輕輕鬆鬆可以做下來的……”
所以,請不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莫名其妙地打擾我,不要自以為是地逾越我唯一的底線。
隻是,話未說完,靳母就惱羞成怒地開始訓斥他:“釗言,你怎麼這樣呢!你劉叔隻是讓你上台做個手術而已,又不是不給你錢,該給醫院的錢人家一分都不少,人家又不是缺錢,就是欣賞你的技術好,你這樣生生拒絕了,讓我麵子往哪兒擱?更何況,給他做個手術怎麼了?院長的親戚是關係,你的就不是了嗎?你工作這麼多年從來沒給人走過關係,偶爾用一次能怎麼的?實在不行就不幹了唄,看看是誰著急!”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大概就是如此,靳釗言看著義憤填膺的媽媽,卻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理解過他,他費再多唇舌也隻是枉然,除了更心寒以外,不起任何實質性作用。
“好,我回去和院長商量一下,你完了讓他把片子和病曆給我看看。”
“嗯,好嘞,我這就和你劉叔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