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明明說過,他是不善與人相處的,不知道如何應付別人的冷漠,也不知道如何回應別人的熱情,他明明說他生性冷漠的,讓她誤以為,能讓他體貼照顧的就隻有她一個。
思及此,她又自嘲地笑笑,她真是想太多,有誰敢給他冷臉看,他大約也隻是隨口一說,不知道回應別人的熱情倒是真的,大約隻有她一個人敢把他當成二傻子一樣調戲,所以他才能覺得輕鬆自在。
手裏的紙被她下意識地蹂躪得慘不忍睹,直到另一個同學喊了她一聲,她才反應過來,趕緊用手撫平。
靳釗言沒有注意到一直背著身的莊茶,打完招呼就開門離開了,隻留下莊茶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就是她和他之間最真實的距離,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連自然地打個招呼都變得異常困難。
雖說這已經不是個講究門第的時代了,但是她怎麼能做到當別人都畢恭畢敬地仰慕著他時,她故作親密地喊他一聲釗言?
他與她隔著的不單單是護士與醫生的距離,更是身份地位的懸殊,要想繼續做朋友,也隻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了。
見他漸漸走遠,莊茶才放下手中皺皺巴巴的紙,難得文藝地想著,她和靳釗言的關係也和這紙一樣,看似和從前一樣,但是終究起了褶子,再也撫不平了。
八點四十的時候,老師們開完會出來了,莊茶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專心去幹活。
剛進手術室,楊老師就告訴她一個好消息,老師說今天五號手術間要做一台比較複雜的多發傷的手術,因為涉及的病種較多,是個罕見的病例,所以院長決定開放手術間供其他器械巡回護士參觀,並且表現優秀的實習生也可以參觀,但隻能有一名。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護士都有資格進去參觀,隻有幾個年資老的,經驗豐富的才可以去,楊老師就是其中一個,而作為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名的莊茶來說,實習生的名額自然是非她莫屬了。
這個振奮人心的機會讓她壓抑了幾天的陰鬱情緒瞬間一掃而空,能進五號手術間是她一直以來最期待的,雖然她還沒有資格在那裏實習,但是去參觀一下也是極其榮幸的。
她可是實習生中唯一一個可以進去參觀的,光是想到這個,她就樂得合不攏嘴。
有了動力之後,莊茶幹起活來也是元氣滿滿的,等把他們手術間的手術忙完了以後,楊老師就領著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往五號手術間闊步而去了。
看著周圍人豔羨的目光,她扯著腮幫子傻笑,恨不得踢著正步過去。
到了五號手術間,楊老師按了對講機,接聽的是裏頭的巡回護士,“您好,請問您找誰?”
“我是楊榮卓,領著我學生來參觀手術的。”
“嗯,好的,我去彙報靳主任。”
莊茶聽著裏頭的聲音,心裏像是吹了五彩繽紛的泡泡,咕咚咕咚一個勁兒往外冒,高興得恨不得笑得把牙齒都露出來。
沒一會兒,裏頭就回話了,這次接聽的是靳釗言本人,他開口,聲音溫潤如水,一如既往的好聽,“是楊榮卓嗎?”
“嗯,靳主任,是我。”
“嗯,你帶學生了吧?”
“嗯,帶了。”
“好了,你們進來吧。”
聽到他的聲音,莊茶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想他,雖然兩人不久前才見過麵,可自打知道他的身份後,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變遠,這樣的距離通感成了對他的思念,讓她倍感煎熬。
兩人如果在這裏見麵,莊茶還是相當自豪的,雖然他是個她遙不可及的人,可她也不差,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成了第一個可以來五號手術間參觀的實習生,她想讓他知道,即便他們之間有身份的隔閡,可她並沒有放棄努力,沒有放棄任何可以與他並肩的機會。
因此,即便他暴露了身份,她也不會顯得很卑微,如此,甚好。
就在快開門之際,靳釗言突然又問了一句:“你的學生叫什麼名字?”
楊老師回答:“莊茶,因為實習成績優秀,所以她也可以過來參觀一下。
楊老師說完後,那頭就陷入了沉默,莊茶的心唰的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緊緊握著拳頭,掌心一陣陣冒冷汗,可即便如此,她嘴角的笑意依舊沒有一絲退減。
她想著,他會不會替她高興?會不會也為她悄悄地揚起了嘴角,心中暗自誇獎她,莊茶,你好樣的!
肯定會的,每次她和他炫耀自己操作考試又得了第一時,他比自己還高興,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她不可以進來,實習生哪有資格,榮卓你進來就可以了。”
靳釗言握著聽筒,努力地克製著自己嘴邊的笑意,待嘴角的弧度降下去之後才故作冷漠地拒絕了楊榮卓的請求。
這才是他看上的人,才是有資格和他並肩而立的女人。
其實,並不是莊茶沒有資格,而是現在還不是他暴露身份的時候,她要是想參觀,以後有的是機會,等兩人在一起了,他天天把她綁在自己身邊,讓她想走都走不掉。
到時候,有的是她膩煩的時候,不差這一次。
門內的靳釗言是這麼想的,但是門外的莊茶卻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下來,從頭到腳冷了個通透。
她難以自控地小聲爭辯,聲音裏不自覺地帶了哽咽:“不是院長說的隻要表現優秀的實習生就可以參觀嗎?我成績很優秀的,你可以問楊老師,不管什麼考試我都是第一,他們沒人超過我的。”
要是我沒資格,那麼,所有實習生都沒資格了。
最後一句她不敢說,怕說了會讓他以為她在任性耍小脾氣,她咬了咬唇,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莊茶平時表現特別好,無論是巡回還是器械,她幾乎都可以勝任了,這孩子悟性也特別高,特別愛學習,我想這次讓她進去參觀的話,她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靳主任,你看看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