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薑凝醉站在月色之下,她微側著頭地望著沉雁閣內的顏漪嵐,清冷的眼裏有什麼伴著燭光微微搖曳,向來淡漠的眼裏慢慢龜裂出一道痕跡。

她還記得顏漪嵐肩上的傷有多麼嚴重,傷口深可見骨,必定是極疼的。不過兩三日的時間,傷口怎麼可能痊愈呢?她連茶杯都已經握不穩,薑凝醉實在是難以想象,她之前都是靠著什麼支撐下來的。而她每一次的戲謔揶揄都不過隻是偽裝罷了,反正她的嘴上功夫有多麼厲害薑凝醉早已心知肚明,隻要她願意,薑凝醉總能因為她的三言兩句而氣得轉身離去。

如此一來,她的傷和痛,薑凝醉就永遠不會知曉,任何人都不會知曉。

因為她是顏漪嵐,如今顏國的執掌者,所以她習慣了喜怒不表於行,習慣了萬人之上的寂寞和君臨天下的孤傲,更習慣了掩藏起她的脆弱,好似她從來就不會迷惘無助。

顏漪嵐有顏漪嵐的驕傲和隱忍。

薑凝醉沉默地看著顏漪嵐,燭光下她的身子裹在厚厚的雪白貂裘裏,顯出幾分單薄,臉色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猶如側台上被風吹得搖擺的燭火,隨時都會隨風熄滅。

薑凝醉這般看著,心裏像是被什麼堵住,堵的狠了,甚至連呼吸都開始變得不順暢起來。她抿著唇別開了眼,發覺自己居然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而生氣在意,細細想來,實在是愚蠢得很。

沉雁閣裏靜悄悄的,顏漪嵐抬頭望著薑凝醉,神情裏帶著些許的笑意,道:“你這是在關心本宮?”

心事被人揭穿的感受無異於毫無遮蔽地坦誠在眾人麵前,薑凝醉一滯,喉嚨瞬間如魚刺鯁喉,一陣地不自在。“長公主莫要誤會了,你既是為我受的傷,我關心你也是應當。”

“難得你還會關心本宮。”全然不在意薑凝醉詞窮無力的解釋,顏漪嵐輕咋了咋舌,一臉的戲謔。“倒也不枉費本宮這麼疼你。”

薑凝醉冷眼看她,道:“長公主總是這樣沒個正經的麼?”

顏漪嵐頓了頓,掀著眼皮看薑凝醉,笑得妖豔。“那得看人。”

顏漪嵐字字句句不離曖昧,偏又透著抹不去的戲謔,倒也算是她的一種本事。薑凝醉並不搭理她的戲謔,垂落的目光擱置在桌案的藥碗上,道:“把藥喝了。”

循著薑凝醉的目光看過去,顏漪嵐嫌惡地皺眉,“藥都涼了,還怎麼喝?”

“喝藥。”

清清涼涼的話語藏著不容人回絕的氣勢,薑凝醉說著,直接把藥放到了顏漪嵐的手裏,冷冷說道:“若是長公主不肯喝,我隻好強灌進去了。”

“好啊,那就勞煩太子妃了。”顏漪嵐聞言,眼裏突然晃動過一絲精光,她換了個姿勢倚靠在椅子上,媚笑道:“畢竟,本宮受傷也是為了你。”

薑凝醉呼吸一頓,她瞪著顏漪嵐,老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如今聽到顏漪嵐說起這些話,她竟然會覺得難以反駁。雖說顏漪嵐的話不過隻是無心地玩笑,但是又有哪一句不是實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顏漪嵐對她的處處維護,薑凝醉並不傻,又怎麼會不知道。

這是第一次,薑凝醉看見了顏漪嵐藏在散漫下的溫柔,含蓄而深重,可是細細想來,這或許卻並不是顏漪嵐第一次這樣做了。每一次戲謔背後的寵溺,每一次嬉笑過後的疼惜,顏漪嵐一直在用她的方式護薑凝醉周全。想著,薑凝醉的心裏慢慢升起一道暖流,劃過心間的感受是那樣的柔軟,連望著顏漪嵐的目光都不複往日的冷漠。

心裏的悸動猶如擂鼓,薑凝醉對於這樣陌生的感受一陣無措,她甚至有了想要倉皇而逃的衝動。可惜顏漪嵐的注視猶如無形中布下的天羅地網,薑凝醉覺得自己已經無路可逃,或者是她壓根無力逃走。

薑凝醉斟酌著每一湯匙的量,慢慢地喂過去,她透過燭光時不時冷淡地睨上顏漪嵐幾眼,發覺若是顏漪嵐這個禍害不說話的時候,她們的氣氛原來也可以算得上是溫馨和睦。

喂過藥,薑凝醉起身將藥碗放進托盤裏,見顏漪嵐輕輕地閉了閉眼,看上去似是倦極,卻偏偏不肯歇息片刻。察覺到薑凝醉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顏漪嵐側目尋過來,道:“還不肯走?”

顏漪嵐三番四次的催促,饒是臉皮再厚也沒理由再待下去,況且還是薑凝醉這樣過分知情識趣的人。薑凝醉聞言,隻覺得她會關心顏漪嵐的死活,當真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愚不可及的一件事。

想著,薑凝醉轉身往沉雁閣外走,腳步剛剛走出幾步,突然聽見顏漪嵐出聲喚住她。

“凝醉。”薑凝醉頓住腳步,循聲望去,顏漪嵐的臉龐隱在一片燭火之後,容顏似是映上了一層浮光,看不真切。“本宮未曾騙過你。”

顏漪嵐的話含著那麼深的寵溺和堅定,狠狠地撞在薑凝醉的心上,龜裂出一道裂痕。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透過燭光望著顏漪嵐,向來鎮定淡漠的眼裏滿是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