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3)

韶華殿裏熏香繚繞。

柳浣雪替顏君堯端來熱茶,隨後,也不等顏君堯伸手拉住她,人已經退了兩三步,轉身坐到了窗邊。

徒徒留給顏君堯一個淡然纖細的背影。

殿內一時安靜無聲,柳浣雪靠著窗欞不知所想,顏君堯隔著桌案翻著奏折,卻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神時不時朝著柳浣雪望去,看見的依舊是她沉默的背影。

“崔瑩死去多日,我雖對外聲稱是因急病亡故,但是崔家終歸還是太尉的人,我始終是要給太尉和崔家一個交代。”

顏君堯的話成功地拉回了柳浣雪的神思,她的心裏一緊,偏轉的臉上神情依舊柔和,“太子隨意安個緣由說明了便是,爹和崔家都不是不講理的人,自然會接受的。”

“浣雪,你當真以為我毫不知情?”聽出柳浣雪在跟自己裝傻,顏君堯不悅地放了手裏的奏折,微蹙著眉,按捺著惱怒道:“池蔚不能再留。”

“她是我的人。”柳浣雪嫁進東宮三年,性子向來柔和,處事也是八麵玲瓏,莫說是與太子,就算是東宮的大小嬪妃也未曾紅過臉。獨獨在麵對池蔚的時候,她骨子裏的強勢鋒銳才會如劍脫鞘,鋒芒畢露。“這件事我自有打算,太子就無需操心了,我必不會拖累太子和爹。”

顏君堯搖頭,似是在無奈柳浣雪的固執,又似是在笑她的傻。“浣雪,你以為,在這偌大的皇宮裏,要想保住一個人,是一件簡單的事麼?”

“我明白。”柳浣雪緩緩地閉了閉眼,在搖曳的燭光之下,她白皙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顯得脆弱而倔強,似是一觸就會碎掉。“池蔚隨我入宮三年,這三年裏,她為我出生入死,手裏沾了多少鮮血隻有我與她最清楚,如若沒有她,我也活不到今日。太子若要讓我舍棄池蔚,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似是一開始就料想到了柳浣雪的態度,顏君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浣雪,你尚且連對待一個下人都能如此上心,為何獨獨對我如此冷淡?”

顏君堯的話裏透著幾分莫可奈何,柳浣雪聞言,微微垂下了長若蝶翼的眼睫,淡然回道:“是我最近哪裏做的不夠好麼?”

“你很好。”好到無可挑剔,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柳浣雪的的確確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側妃。顏君堯想著,若有所失地道:“你哪兒都好。”

偏偏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讓顏君堯連責怪,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柳浣雪抬頭望他,向來盈盈如春水的眼裏似是全部凝固,不起半點漣漪。“可是太子仍舊不滿意不是麼?”

像是被什麼觸到了傷處,顏君堯突然站了起來,道:“因為你的心從不在我身上!”

柳浣雪的臉色此刻越發的蒼白,似是這句話揭開的不隻是一個人的傷疤,她扭頭對向窗外,不想讓顏君堯看到她眼裏翻湧的情緒,如此,他也就不會看到她這一刻眼裏翻湧的恨意。

“我已是太子的人,今生今世都是。”柳浣雪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將這句話完整的說出來。“其餘的,還請太子不要太過為難於我。”

顏君堯被柳浣雪的話刺痛,搖頭苦笑:“我仍舊記得,你最初不是這樣的。”

顏君堯記得,五年前的那個中秋節上初見柳浣雪時的驚豔,那不經意的驚鴻一瞥,帶給他的震撼是那麼大,以至於日後的無數個日夜裏,每每想起柳浣雪,他總能憶起那個美麗的夜晚。

他從沒有見過笑得這般好看的姑娘,一雙眉眼彎若兩道皎月,裏麵盛著盈盈的光,一舉一動皆透著風情,言談之間不失大氣從容,偏又帶著少女獨有的朝氣和狡黠。她那一日穿著一身粉色,在傍晚的禦花園裏像極了誤入凡間的仙子,調皮而不知膽怯。

整個宴會上,他的眼裏隻有她。

好不容易等到了宴會結束,他裝作無意在禦花園攔下她,可惜太過於緊張,他腳下一滑,身子已經往池裏滑去。還來不及反應,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水裏,他剛想要呼救,突然一雙手死死地拽住了他,拉著他上了岸。

他驚魂未定,坐在岸邊兀自拍著胸口喘著氣,待得反應過來,偏頭卻看見她正跪坐在他身側,幾縷頭發被水濺濕,貼在臉上,看著他同樣狼狽的模樣,咯咯笑了起來。

月光下,她的一張臉凝著月光,散著白皙的銀輝,他的一顆心撲通亂跳,直到多年之後回想起來,也許就是那一刻開始,他早已經為她畫地為牢。他木訥地盯著她的笑臉瞧,直到她笑著拍拍衣裳站起身,他才恍然回神,怯生生地邀她留下來賞月。

她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一雙眼眸燦若星光,她說,府上還有人在等著她一同賞月。

他聞言,笑得輕狂,他問,天底下還有哪裏能比宮裏更適合賞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