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2)

樹上的蟬鳴交喋,沒完沒了的鳴夏。氣候雖然炎熱,但是昭翎殿裏大約是隨了主人的性子,絲毫不沾染任何宮外的嘈雜煩熱,一派寧靜安逸。

斑駁的婆娑樹影下,薑凝醉手法熟練地燙杯,專心著手裏的事,並不去看顏君堯,見她專心,顏君堯也不便打擾,而是坐在她對麵的石椅之上,默默觀賞她泡茶時優雅的動作。不多時,清新的茶香流溢而來,飄散在整座昭翎殿的半空之中。

“我以前從未見過你親手沏茶。”

似乎是幹坐著著實怪異,顏君堯做不到薑凝醉那般鎮定自若又心無旁若,隻好生硬地開了口。

放了手裏的水壺,薑凝醉隔著一片氤氳的霧氣抬頭看他,隨即又低下頭去,繼續專心致誌的泡茶,話也回得隨性。“大概是宮中日子太清閑,所以借此來消磨時光而已。”

薑凝醉性子本就清冷,說出來的話也透著若有似無的疏離,顏君堯聞言,倒真有些後悔不該擅自開了話匣子,如今真是接也難,不接也難。暗自懊惱間,他又不禁有些佩服他的皇姐,好奇她是如何做到麵對這樣冷若寒冰的薑凝醉卻依然能夠泰然自若的。

“太子,請。”

薑凝醉一手攏住自己臂間的寬大衣袂,一手將茶遞到對麵顏君堯的手裏,察覺他若有所思的凝神,她也並不出聲說破,而是靜靜等著他細品杯中的熱茶。

泡的茶是普洱。

顏君堯光聞茶香便能略知一二,他平日裏慣喝的並非普洱茶,因此,最初入口之時,他隻覺茶味苦澀濃厚,香氣也非他所好,不覺微微蹙了蹙眉。

“太子慣喝烏龍茶,所以初喝普洱會感到苦味較重,不如烏龍茶回味甘甜,齒頰留香。”看出了顏君堯的心思,薑凝醉微微一笑,道:“其實人也如此,一旦習慣了什麼,就會漸漸地對她有所依賴,而不會再想去嚐試別的東西。”

苦味在舌尖彌漫,聽得薑凝醉的話,顏君堯滿是鬱結的心更是煩躁難平了。

“凝醉,”顏君堯抬起頭來,不悅地蹙緊了眉頭,“看來你有話想說?”

顏君堯的反應全在薑凝醉的意料之中,她並不在意顏君堯眉眼裏投來的陰鬱目光,說道:“我聽說,太子剛剛去了韶華殿?”

顏君堯語氣不善,“那又如何?”

“我雖入宮時日尚淺,但是對於太子與側妃的事也有所耳聞,多多少少聽說了一些有關你們初識的故事。”薑凝醉話音一頓,她的視線輕掃過顏君堯,道:“聽說你們初遇在禦花園裏,那一日的側妃明豔動人,一笑間天地無色。可是我道那些傳聞都是假的,因為自我入宮以來,從未見她如此開懷笑過。”

顏君堯神色一僵,又不覺地隨著薑凝醉的話回想而去,他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不,那日的她,並非是如今宮中的模樣。”

“太子你看。”薑凝醉望著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鳥,淺笑道:“前幾日辰兒貪玩,偷偷跑來我的宮殿,央我給他捉幾隻鳥兒。可是今日晨間他卻告訴我,那些養在籠子裏的鳥兒都死了,太子可知道,是為什麼?”

顏君堯當然知道答案,但是他不知道薑凝醉說這些話的意圖,因此他並不回答,隻是越發的鎖緊了眉頭,沉默地看著她。

“辰兒喜歡鳥兒,是喜歡它們自由飛翔在天空裏的那份快活,可是一旦它們被關進了籠子裏,失了自由和天性,一隻斷了羽翼的鳥兒,活著又還有什麼意思呢?”薑凝醉回頭看向顏君堯,明明是那麼清冷疏遠的音色,偏又帶著凜冽異常的氣勢,讓人無法反駁。“辰兒問我,他到底哪兒做錯了?其實哪兒也沒錯,不過是他給的,並非鳥兒真正想要的罷了。”

“夠了!”似是一下子被戳了痛處,顏君堯一下子恍然起身,衣袖不慎掀翻了身前的茶杯,他惱怒地看著薑凝醉,一字一句道:“我與她之間的事,輪不到你來旁敲側擊地給我說教。這些年我待她如何,你們不會知曉,也不會明白我究竟有多愛她。”

漠然看著眼前的顏君堯猶如狂暴的野獸一般的宣泄,薑凝醉不動聲色地放下手裏的茶,冷冷道:“太子的愛,是不顧一切地占有,以為自己隻要付出就終會迎來收獲。可是,我卻還見過另外一種愛的方式,是默默相守地陪伴,是即使豁出性命也要護她安好,不為難,不強求,所有的付出隻求換來她舒眉一笑。。”

“太子,你說你愛她?”薑凝醉一針見血,沒有留給顏君堯任何喘息的時間。“可是那在我看來,不過隻是一廂情願的占有罷了。”

若說顏君堯之前尚還能強撐鎮定,那麼薑凝醉這最後的一句話,無異於是剪短他心裏薄弱堅持的最後一根弦,弦絲如刀刃,一下子切碎了他的心扉。

顏君堯頹然退坐回石椅之上,失了神地怔怔望著薑凝醉,想說什麼,卻又率先鎖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