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天威浩蕩,連天都有所忌憚。
去巍迆山狩獵的早晨突降了一場大雨,本該是夏季極熱的天氣瞬間被澆的徹底,燥熱的空氣煥然一新。
薑凝醉被鳳輦送到了宮門外,那裏早已有文武百官雲集兩排,一長列的儀仗等候在此,馬車駕座排成了一行,最前麵的是北央王和顏漪嵐的車輿,早已有禦林軍整齊位列車廂兩側,插有兩國國號的彩旗在空中迎風飄展,颯颯作響。
出了鳳輦,薑凝醉看見碧鳶已經迎上前來,她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後擺手屏退走上前來的內官,親自領著薑凝醉往一長列的馬車裏走。按照慣例,太子的馬車應當位列北央王和顏漪嵐還有寧皇後之後,但是碧鳶告知薑凝醉,寧皇後曆來吃齋念佛,一心為善,往年的圍獵,她也會選擇前往皇家寺廟為天子們祈福禱告,並不會前來參加。所以,薑凝醉自然而然坐起了顏漪嵐後一排的車輿內。
青芙恭敬地替薑凝醉掀開車簾,她彎身正要坐進,卻看見身後的車輿內,此時也有一人下了步輦,緩緩坐了進去。
下過雨的天氣轉瞬晴朗起來,陽光明媚之下,柳浣雪的一張臉龐蒼白若紙,她掩著嘴低聲咳了咳,以往嬌豔的容顏如今看上去卻是贏弱不堪,身子瘦得輕頎,顯出一種別樣的媚來。
似乎是察覺到了薑凝醉的注視,柳浣雪一手撐著馬車車框,一手輕撫開額間的散發,循著目光望了過來。瞧見薑凝醉,她抹了唇脂的嘴角微微一抿,衝著薑凝醉緩緩笑了笑。
“怎麼回事?”
柳浣雪的身子一直不見大好,這事宮裏人人皆知,依著她如今的狀況,根本不適宜這般顛簸出行。想著,薑凝醉不覺麵色一沉,聲音也冷了些。
“回太子妃的話,是長公主的意思。”碧鳶垂頭說著,似是害怕薑凝醉再問,她又道:“長公主那邊還有事需要奴婢去辦,奴婢先行告辭。”
碧鳶說完,福了福身子便轉頭離去。
薑凝醉神色沉默,她想不明白,顏漪嵐為什麼要這麼做。柳浣雪縱使有過錯在身,但是她眼下的所作所為,早已經是自己給了自己懲罰,既然太子都能選擇置之不理,那麼顏漪嵐又是何苦再繼續折磨她?
顏漪嵐,你的心,當真就那麼狠麼?
薑凝醉的心不覺一涼,回頭看見顏君堯這時也已經處理完出行的事宜走到了她身邊,看見她望著柳浣雪的車輿略有所思,顏君堯伸手拂開車簾,神色也是一陣陰鬱無言。
“上車吧。”似是不願意談及柳浣雪的事,顏君堯伸手帶了帶薑凝醉的手腕,示意她先進車輿,順著顏君堯的攙扶走進馬車內,錯身而過的刹那,薑凝醉看見顏君堯眼裏的擔憂和糾結。
“側妃......”薑凝醉本不願多事,隻是回想起柳浣雪毫無生氣的臉龐,不覺想要說些什麼。
她有些遲疑,去往巍迆山的道路顛簸勞頓,依著柳浣雪現如今的狀況,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皇姐做的決定,誰又能輕易改變。”顏君堯衝著薑凝醉搖了搖頭,歎氣道:“或許皇姐隻是擔心母後此番未能一同前去,圍獵場上會顯得人少冷清罷了。”
會有這麼簡單麼?
薑凝醉深諳顏漪嵐的性子,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隻是一時興起的。多年來在皇宮裏如履薄冰的生活,早已造就了她步步為營深思熟慮的性格,她詭異難測的心思,比起天生,更多卻是後天的逼不得已。
可是轉瞬一想,薑凝醉又不禁笑自己的庸人自擾。她尚且連自己都顧不好了,又拿什麼再去在意別人的安危?
對於顏君堯的話未置一詞,薑凝醉彎身坐在馬車一側,身上穿的宮裝實在悶得惱人,她忍不住伸手掀開了車輿內的簾子,看見顏漪嵐一改往日的緋衣宮裝,隻單單穿了一件白衣,身姿修長。她背對著薑凝醉站在前麵的其中一輛車輿前,招了招手示意碧鳶通告車隊啟程。
耳邊響起鼓聲陣陣,幾欲有震碎山河的錯覺。
薑凝醉一直掀著簾子忘了放下,直到顏漪嵐發覺了異樣回望過來,她才連忙收回了手,心裏猶如被人窺探了心事一般,久久未能平複。
馬車搖搖晃晃剛要上路,突然聽到外麵一陣呼喚喧嘩,薑凝醉和顏君堯互看了一眼,正待顏君堯想要掀開車簾一探究竟,不想先有人鑽進了馬車裏,一股腦兒地就坐到了顏君堯的身邊。
“公主,公主......”馬車外,跟隨祈月的宮女尾隨而來,她抹了抹額間的汗水,一邊追著馬車跑,一邊問道:“您這是...?”
“噓,小聲些。”祈月也不理會顏君堯滿臉的沉鬱,她彎下身趴在馬車裏,食指抵在唇上,連忙示意馬車外的宮女噤聲,隨後她嘻嘻笑道:“你回馬車裏候著吧,記住,此事千萬不要驚擾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