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1 / 2)

顏漪嵐走後,薑凝醉獨自一人留在沉雁閣內,心裏卻總也不得安寧。

傍晚的天空將沉未沉,夜幕低垂,無不充斥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呆坐著始終隻能胡思亂想,薑凝醉起身,走到散著淡雅木香的書架前,隨手挑了一本裝訂得精致的書冊,倚坐在窗邊翻看起來。

“皇後娘娘駕到。”

初聽得內管在殿外的這一聲報,薑凝醉沉默著從書本裏抬起頭來,她合上書本,也不知是想了些什麼,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最後歸於沉寂。

迎著寧皇後推門而入的腳步聲,薑凝醉起身,迎著地上款款行來的身影行禮道:“拜見母後。”

“起來吧。”寧皇後描畫得細長的眉輕輕挑起,狹長的眼掃過薑凝醉,最後挑了位子坐下。“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你不必拘禮。”

雖然嘴上說得溫和慈善,但是寧皇後的表情哪怕是語氣都沒有半點和藹可親的樣子,薑凝醉自然不會看不懂,她慢慢站直了身子,腳步卻沒有挪動分毫,隻等著寧皇後發話。

看見薑凝醉如此懂得察言觀色,分清輕重,想來也的確是個明白人,寧皇後臉色不怒自威的肅然淺了淺,她擺手道:“坐吧。”

“是。”薑凝醉點頭,依言坐下。

“你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哀家這一次來找你的原因。”輕刮著杯蓋,寧皇後語氣不急不緩,卻分外磨人心智。“凝醉,是不是長公主待你太好,給你長膽子了?”

薑凝醉斂眉,道:“兒臣不明白母後的意思。”

“不明白?好,很好。”寧皇後淡淡一笑,她說著,將茶杯放回桌上。“那你是不是也不明白,如今這個天下,雖說是在長公主的手裏,但是哀家仍舊是這個顏國的皇後,是長公主的生母,要想一個人死,就算是長公主,怕也無法阻攔。”

寧皇後眼裏的狠絕一閃而逝,語氣口吻愈發威嚴。“為了大顏,也為了長公主,哀家現在隻給你兩條路走,要麼,好好做你的太子妃,他日太子登基為帝,你也得母儀天下;要麼,日後吳王逼宮之時,哀家第一個拿你給大顏陪葬!”

是的,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皇宮裏,要想一個人死,的確是太簡單的一件事了。

薑凝醉看多了這樣草菅人命的例子,也見過無數血雨腥風,對於死,她雖然不畏懼,但是卻也並不代表她願意任人宰割。她知道,寧皇後的確可以說到做到,這宮裏,權高者得天下,本來就是如此。

“母後若要兒臣死,兒臣定不敢推辭,隻是,兒臣尚有一惑難解。”薑凝醉語氣謙卑而恭敬,她說著,眸色驀地一涼,視線猶如冰冷的利器,直指向寧皇後的眼底。“為了這個大顏的天下,就算是曾經拯救大顏於水火之中的長公主,也能夠說拋棄就拋棄麼?”

似乎是不滿於薑凝醉說話的態度,又似是被她直白的話語而震顫,寧皇後抬頭漠然望著她,濃妝豔抹的眉眼微斂,眼裏蘊藏著無數的波濤暗湧。

薑凝醉不懼寧皇後沉默神情裏的危險殺機,繼續道:“母後口口聲聲說長公主是您的女兒,但是,母後真的愛過她麼?還是說,母後從來都隻把長公主當做一份禮物,隻為了他日贈予央國求得一世榮華?”

“放肆!”寧皇後拍座而起,她喝道:“是誰借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跟哀家說話?在你的眼裏,可還有半點規矩尊卑,你想要造反麼?”

薑凝醉冷冷笑了笑,直視寧皇後的眼神冰涼刺骨,“想要造反的人是吳王,企圖作亂威脅的人是北央王,可是母後卻全全選擇視而不見,妄想著用長公主去換央國的一紙盟約。但凡長公主點了頭,那麼顏國從此就會成為天下人的笑話,笑話一個國家,竟會淪落到下嫁君王而換來一時安穩。日後史書上會如何記載這一段不戰而敗的往事,後人又將如何看待祖先們的軟弱無能,這些母後恐怕都不曾想過吧?”

寧皇後不為所動道:“哀家要如何做,不需要你來教,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母後要做什麼,自然是輪不到兒臣來管。”說著,薑凝醉突然譏諷地彎了彎嘴角,道:“隻是不知日後北央王得到了長公主,木已成舟之後,他還會不會對大顏心慈手軟。恐怕長公主前腳剛離開大顏,北央王和吳王的軍隊,就會立即將這裏瓜分幹淨了吧?母後一心想著用長公主來換得榮華富貴,難道當真不知道,唯有長公主才是大顏最後製衡住北央王的籌碼麼?”

這番話字字猶如利劍穿喉而過,寧皇後臉色蒼然,她頹頹後退兩步,最後軟倒在椅座之上,怔怔許久,她才緩緩搖了搖頭,笑得無力而淒哀。“你說的這些,哀家豈會不明白。你以為哀家這麼做,是為了自己這個皇後的地位麼?說到底,哀家雖貴為一國之母,但卻仍舊隻是一個母親,作為一個母親,哀家隻是希望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哀家知道,大顏恐怕是要滅了,北央王再怎麼心狠手辣,但是哀家看得出來,他對長公主倒還有幾分真心,嫁到央國,她這一生至少終歸是有了依靠,日後縱然哀家真的去了,想起她來,也能死而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