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雁閣外的桃花都謝了,隻剩下小池假山相映,流水潺潺,美如畫卷的景色如今卻總透著那麼一絲伶仃之意。
呼嘯而起的狂風吹得吳王身上的鐵甲微微作響,聽見碧鳶請他進去,他的鷹眸忽黯,冷冷劃過一星寒光。
看見吳王拾步往閣內走去,碧鳶側開身子讓出一條寬敞的路來,隨在吳王身後向前走去,她抬頭看了眼吳王,臉上不禁隱隱浮現些許愁容。
太醫剛剛才替顏漪嵐包紮過傷口,雖說傷口並不深,但是仍需要好生靜養,可惜眼下情勢緊急,吳王此番進宮,恐怕已經驚動了所有的人,如此一來,央顏兩國盟約關係破裂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徹底坐實了。這個節骨眼上,顏漪嵐分/身乏術,哪裏可能會有多餘的閑暇休息?
若是太子妃這時候能在殿下的身邊,那該有多好。就算不能替她分擔國事,至少也能解了她心頭太過沉重的疲憊。
當碧鳶驚覺她冒出這樣的念頭的時候,連自己都不覺感到錯愕,這一年的時間裏,薑凝醉竟然已經不知不覺地滲透在了顏漪嵐的世界裏,從最初的置身事外,到如今的赴湯蹈火,她竟已變得如此重要,如此無可替代。
回神之時,碧鳶抬起一直低垂的視線,發現她已經亦步亦趨地跟隨吳王進了殿,她轉身掩上門,將自己心頭多餘的心思也一並關起來。
“碧鳶。”
聽見腳步聲,顏漪嵐從內殿行出來,她在屏風處停了停腳步,視線從吳王的身後一掃而過,吩咐道:“奉茶。”
碧鳶領命退下,吳王這時候才走上前幾步,同顏漪嵐一齊來到外殿坐下。
顏漪嵐換了一身明黃縷金彩鳳衫,袖口用銀絲勾出祥雲的圖案,長及曳地,隨著她的動作而款款擺動。在吳王的記憶裏,或許是心知自己的帝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的原因,所以在攝政的這四年裏,顏漪嵐很少會穿這樣昭示身份帝位的衣服和顏色。
可是今日她卻偏偏破了例,比起心血來潮,吳王更有理由相信,這是顏漪嵐無形中給予他的一種警告和壓力。她是在借機告訴他,這個天下,如今在誰的手裏。
吳王不動聲色地冷冷一笑,他拿起碧鳶送來的茶,輕刮了刮杯沿,聞著茶香,他劍眉微挑,哂笑道:“沒想到長公主還記得本王愛喝什麼茶。”
“那是自然。”顏漪嵐笑了笑,道:“你我年齡相近,自小在宮中一道長大,吳王的喜好,本宮理應知曉。”
吳王一笑置之,他放了手裏的茶盞,道:“長公主有心了。”
顏漪嵐鳳眸藏著深意,語氣卻是稀鬆平常,“說起來,這一次俘獲央國精兵五千,吳王功不可沒。隻是不知,吳王打算如何處置?”
吳王道:“一切全憑長公主做主。”
“雖說北央王如今落了下風,但是央國的實力始終不容小覷,再者,當年北央王對大顏有恩,若是急於除掉他,央國就有了合理的理由攻打大顏,依看眼下兩國的實力懸殊,就算你我二人合力,也未必能夠抵抗。”
顏漪嵐的這番話,吳王倒是認同的。
這也便是為什麼央玄凜能夠如此有恃無恐的原因。因為他心裏清楚地很,顏國剛剛從四年前的顏隋一戰裏恢複起來,這個時候,是萬萬承受不起第二次戰爭的侵蝕的。
不到萬不得已,為了大顏,顏漪嵐都不會擅自挑起戰事。
吳王一徑地緘默不語,顏漪嵐頓了頓,察覺吳王並沒有出聲回絕,她繼續道:“本宮已經答應了北央王,讓他在三日之內率領他的軍隊平安離開大顏,等到他的人馬出了京城,本宮會遵守承諾,屆時再放秦頌和他的五千精騎離開。”
吳王冷冷看向顏漪嵐,道:“長公主是打算講和?”
“當然,北央王此番離去,也並不是毫無條件的。”顏漪嵐說著,從碧鳶的手裏接過一張明黃的空白詔書,放在吳王的眼前,緩緩道:“條件隨吳王開口,日後也都歸你東楚所有,本宮絕無異議。”
吳王聞言,用一種複雜而深遠的目光慢慢打量著顏漪嵐,他自認閱人無數,世間鮮少有人能夠瞞得過他的眼睛,但是他卻依舊讀不透顏漪嵐。
眼前的這個女人,真是既狠絕又危險。
三日之前,她明明還不過處在最劣勢的地位,像是一頭任人宰割的羊,生死全捏在別人的手裏,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誰能想到,三日之後,她竟然能夠逐個擊破,以一個得利者的身份,站在這裏同他講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