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竇漪房趕到壽康宮的時候,其餘眾人已然到齊,薄姬安坐上首,與之並肩而席的,正是代王宮之主——代王劉恒。呂姝坐於左側,左右側立著兩位乳母、幾名宮奴,曲娘抱的是大公子劉苾,另一個乳娘宋卿抱的則是小公子劉苅。
一主數仆兩少主,簇擁著白衣素裹、溫雅動人的代王妃,貴族威儀不言而喻,不張揚卻輕易的奪走了人們的注意力,凸顯其在宮中不一般的地位和身份。
隨著竇漪房的肚子漸大,呂姝帶著兩個兒子一並出現的畫麵便越來越多,好似在無聲息地提醒著大家:竇氏並非能為劉家生養孩兒的唯一一個姬妾,她呂姝早已是代王宮中二子之母。
“竇氏漪房恭請母親金安。”竇漪房盈盈一跪,恪守宮禮。
薄姬眉頭緊鎖,麵帶哀容,見竇漪房懷著孩子還禮數周到地向自己跪拜,心中更是不忍:“不是說好了孕期內俗禮可免嗎?關上宮門,坐在這裏都是一家人,我們代王宮……可不是長安的未央宮……動輒傷人命……”說到最後,語氣哽咽,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孝順的劉恒不忍母親哀傷,溫聲安慰道:”母親請毋過度憂傷,這樣對您身子不好……”同時迅速地給了在旁近侍的梅子鳶一個眼神,要她趕緊扶庶夫人起來,不能再讓薄姬添憂。
呂姝溫嫻的臉上掠過一絲精光,臻首垂眸,借著長長的睫毛隱藏內心情緒的波動,“漪房是皇姑母椒房中調/教出來的宮婢,宮規宮儀自然學得極好,她對母親尊敬有加,才會時時刻刻守著婦德婦禮的,請母親毋怪。”一句話說得婉轉溫柔,卻沒忘提醒了大家竇漪房出身宮奴的事情。
薄姬乍聽見呂後的名號,眼眶一紅,傷心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擺擺手搖搖頭,表示自己對竇漪房並無怪責之意。
看見眼前此景,竇漪房心感不妙,屏息凝神,鼓起勇氣,問道:“巧珠適才匆匆傳話,說趙國出了喪事,漪房鬥膽,敢問殿下詳情為何。”
劉恒神色凝重,眉宇間陰鬱不散,“不久前,太後娘娘忽下懿旨,意欲撮合呂將軍之女呂沁與趙王劉恢的婚事,阿恢他生性耿直,明言心有所屬、斷言拒絕。太後回言,男子三妻四妾實乃常事,隻要呂沁為正妻,趙王鍾意的女子納為妾室亦可。奈何,阿恢對感情從一而終,忠心不二,再言拒絕,揚言趙王妃之位今生今世隻有柳氏一人可得。此言一出,太後震怒,當場摔壞了案上的茶器。”
劉恒的描述,眾人聽得驚心動魄,眼前仿佛浮現了一幕翩翩君子為愛凜然對抗呂後的情景。竇漪房敢打包票,呂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呂沁是她的心腹、南軍首將——呂產呂將軍最受寵愛的的小女兒,鍾情趙王劉恢一事在長安鬧得是人盡皆知,劉恢私底下對呂沁不聞不問、愛理不理就算了,太後賜婚居然還敢公然拒絕,心高氣傲的呂後哪裏受得了這樣啪啪啪的打臉!
事關同姓宗親,呂姝很識大體,始終保持著低調慎言的態度,默默地聽著夫君的轉述。
當時,呂後一股氣憋在心頭,怒發衝冠,長眉高挺,狹長鳳目寒光如刃。她偏不信堂堂大漢太後就擰不動劉恢孤傲清高的性子!劉恢答應也好,被逼也罷,反正呂沁就是她欽點的趙王妃,一點商量都餘地都沒有!
呂後擺布惠帝,以大漢天子之名頒旨賜婚,硬要劉恢迎娶呂沁;劉恢幹脆夜夜留宿於柳氏房中,以實際行動明說自己的心意。娶誰愛誰,是他劉恢一個人的意願,誰也逼迫不了!
誰又會沒有想到,這個平日裏溫柔得像春風一樣的男人,為了守護愛人,居然敢這樣跟呂後正麵開戰,凜凜間沒有一絲怯意。
竇漪房非常清楚劉恢的個性,看似徐若清風,實際風高亮節、不畏權貴,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人,想要逼迫他做他不願意的事情,比登天還難。
她著急地追問道:“後來呢,怎麼突然間竟鬧出人命?”呂後的目的隻在聯姻,若賜死劉恢,她想以姻親關係將趙國收歸己有的如意算盤是打不響的,呂後絕對不是如此愚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