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6.1
1941年12月8日下午,江北岸外馬路 魯麟洋行
岩本雖然最終還是把蘭花佬無償地送給了旗杆巷的慰安所,但他從蘭花佬那兒獲得的情報,讓他覺得還是值得的。
本來,岩本打算周一起即根據所得的情報,開始著手對富士圖作進一步的調查。孰料,這之後的半個月,岩本忙得一塌糊塗,根本無暇靜下心來琢磨這事兒了。
因為,就在當天的夜裏,南雲忠一中將根據山本五十六大將製定的“Z作戰”計劃,率領著大日本海軍六艘航空母艦、三百多架飛機,襲擊了美國的珍珠港!持續一小時五十分鍾的轟炸,把美軍的太平洋艦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可一世的美國佬從此喪失了在西太平洋上的製海權與製空權!
“果然,美國人受到了無情的懲罰!”
當岩本於第二天上午全隊集合收聽NHK的“真珠灣攻擊”戰績廣播時,除了激動與振奮,也很為自己前一天的成功預言而感到得意與自豪。
“哼!”岩本一想起詹子權的傲慢,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這下,可以好好地奚落他一下了,哈哈!”岩本想象著這老頭應該會有的難堪與尷尬,開心地笑出聲兒來。
12月8日,周一,上午聽完廣播後,清堀即把岩本、鈴木、稻田叫到他的辦公室,按照本埠英美商務、教會、產業和學堂機構及其僑民的名單,四人作了分工,每人各帶著本部及東區、西區的警備隊 的官佐士卒,趕赴目標,先武裝看守起來 。這是今後實行全麵“軍管理”的第一步。
岩本因為懂支那話和英語,被隊長指派負責江北岸的幾家英美輪船公司的接管,包括輪船、貨棧和碼頭等所有財產。
臨行前,清堀大尉特意把岩本留下,對他說:“一郎啊,你那一頭的活兒恐怕不大好幹呢,倒不是怕白種人會有什麼抵抗,而是怕野口大佐的海軍特務部伸過手來。”
岩本說:“他們管鎮海啊,怎能把手伸到城裏呢?”
“問題不那麼簡單。從地域管轄上,你說得沒錯。但問題是涉及到輪船公司。凡與船有關的,海軍方麵一向視為自己的管轄範圍或業務,……關鍵還是看誰下手快吧。好在泉大佐與野口大佐之間彼此在打啞謎,現在誰也沒跟誰打電話,顯見雙方心照不宣,認可先下手為強的原則。你見機行事吧,動作要快,但不要發生衝突。”清堀叮嚀道。
“哈依!”岩本應道。
這些輪船公司大多集中於江北岸外馬路、中馬路一帶。
岩本按圖索驥,一家家走來,一無所獲!還真讓隊長料到了,岩本領著一幹人馬,還沒進某家輪船公司的門兒呢,老遠就看到了有海軍陸戰隊的士兵按好門哨了,岩本好不氣餒,隻得乖乖的掉頭找下一家公司。
這樣,當岩本已經覺得沒戲時,就到了清單上的最後一家,——美商衛利韓公司(William Hunt Co.,)。
岩本知道,這衛利韓公司,卻是一塊肥肉。上海八一三事變前,支那的國民政府就把招商局的總部遷到了“無海可航、無商可招”的重慶,而其名下的局產,包括船舶、倉棧、碼頭、房產等,更早在七七事變後即交由衛氏公司托管,衛氏每年可從這些局產的經營收入中提取3%的報酬。據說,這個托管的合同期限,開始時是兩年,後因戰局影響,中美雙方再延長為七年。
這種經信托或托管(Trust)合同而轉移財產及其產權,是受國際慣例和國際法所認可並保護的公開逃產辦法。日本占領上海後,明知衛氏公司在華財產即是支那國民政府招商局的財產,卻也奈何不得,隻得隔著玻璃垂涎三尺。
——畢竟,總有些基本的規則和公理,需要人們對它保持敬畏和忌憚,因為它雖然保護了你的敵人而讓你討厭,但它也同時保護了你的同胞而讓你離不開它,什麼叫投鼠忌器 ?這就是了。除非你的武力足夠強大,使得你的武力在解除規則和公理對敵人的保護的同時,替代規則和公理而實現對自己同胞的保護。
不錯,福澤先生是說過“百卷萬國公法不如數門大炮,數冊親善條約不如一筐彈藥”,但條件是你的大炮和彈藥威力足夠大!
而現在,可以了。
帝國海軍的炸彈,砸破了這層玻璃,衛氏公司、支那財產,均無可逃遁!
岩本相信,上海的同行們,今天一定如願以償,開懷大笑了吧。
這一帶,岩本曾經光顧過一次。占領寧波快八個月了,到今天之前,帝國勢力在甬江外灘,幾乎可以說仍是個空白,原先歸支那人所有的碼頭貨棧,被依據信托法則轉到了英國人、美國人和日本人的盟國德意兩國及其他中立國人的手裏了,憲兵隊隻得幹瞪眼;而支那人的輪船不是沉入鎮海口了,就是也轉到了外籍輪船公司的名下。看著江邊桅檣林立、江上巨輪穿梭的景象,這種抓耳撓腮的嫉恨,曾令岩本深以為恥。
好了,是快意恩仇的時刻了,不管此快意由陸軍還是海軍享受,但總歸是帝國的軍人就是了。
岩本按照門牌號,來到了衛利韓公司 的小洋樓門前。
奇怪,這兒意外地沒兵把守!
岩本示意手下憲佐叫門。
憲佐按下門鈴好一會兒,大木門上的窺窗才打開,顯出一張老者的臉孔,見了荷槍挎刀、全副武裝、左臂戴著“憲兵”袖箍的岩本一行,似乎十分吃驚。未幾,大門開了,摩托車直接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