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8.4
1941年四月底某日，孝聞街 伏跗室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芝原向泉鐵翁推薦了鄉鎮聯合會的組成人選後，機關長一方麵對芝原能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湊出一個傀儡班子褒勉有加，另一方麵，看了那些的人履曆之後，卻也不止一次地皺過眉頭。
說實在的，芝原自己也知道原因，泉大佐是嫌他拉來的人檔次太低。他隻得對機關長說：“現在，隻是臨時搭建的班子，我保證，會有頭麵人物不斷地充實到裏麵來的。”
這牛皮是先吹在那兒了，可自己的心裏是一點兒底都沒有。就說那個馮孟顓吧，自己為了他都快成劉玄德了，他卻仍然是一隻“伏於柎側”的兔子，一點兒都沒有想跳出窩的樣子，看來並不像想煞要出山卻扭捏作態的臥龍先生。
但芝原仍然不死心，這次去，則帶了昨天用過的幾個兵。
馮孟顓見芝原帶著兵上門了，隻是歎了一口氣，既沒打招呼，也不讓座，隻吩咐下人看好門戶，自己從書房的櫃子裏拿來包裹，對著芝原揮了一下手，示意他前麵帶路。
這倒反而讓芝原好不尷尬，他摸了摸自己的光腦袋，訕笑著說：“啊呀，馮先生，誤會，誤會啊！敝人今天來，是想告訴您，這幾位士兵是您的勤務員，您若答應屈就鄉聯會職位，他們就是為您配備的保鏢，如果您還沒想通呢，那他們就是您府上的衛兵。”
“謔，謔！看來馮某還得謝謝芝原先生的抬舉呢，你讓老夫在自己的伏跗室裏蹲監獄，當真是方便不少啊！謝謝，謝謝！”
馮孟顓冷話熱說，芝原也隻得跟著幹笑，他沒話找話地說：“馮先生，敝人頗為欣賞您的才幹。我覺得先生即使不是為了大東亞共榮事業，也該為了本埠的父老鄉親而盡一分力，我也知道目前鄉聯會裏，無人能及先生的道德文章，但如果您為了保持自己的清高而忍心那幫無能的家夥荼毒百姓，難道不能說您是他們的同謀麼？”
芝原很為自己的一番話而得意：嘿嘿，我把你這個兔子逼到牆角了，看你往哪兒跳？
馮孟顓一拍自己的額頭：“啊呀！芝原先生此話，猶如甘露入心，真乃醍醐灌頂，不諦當頭棒喝啊，老朽承教了！”言辭中居然帶著幾分醒悟甚至感激。
芝原喜出望外：“這麼說，馮先生答應出山了？好好好！敝人可以叫袁君把會長一職讓給馮先生的！”他熱切地說。
“嗬嗬，芝原先生，您的話隻是讓我明白，我無論是被您抓到憲兵隊還是被軟禁在伏跗室，無非是比袁會長他們早一點服刑罷了，哈哈哈！”馮孟顓朗聲大笑，竟然中氣十足！
芝原十分惱怒，他陰惻惻地說：“看來，馮先生對我今天帶來的支那兵是不滿意嘍？可以啊，我明天讓大日本憲兵隊的村田隊長親自來請您！”
馮孟顓一挈包裹：“不敢勞動，老夫這就可以跟你去開明街！”
一個隻虛委恫嚇，一個卻執意倒逼，兩人這就僵在那兒了。
說實在，芝原還真不敢造次。他以前並不認識泉鐵翁，但這些天的接觸，使他對泉氏以懷柔攻心為尚的治理意圖有了深刻的印象。雖然他對此頗不以為然，甚至暗笑泉氏之想，大失軍人之決斷而太多書生之迂腐。但畢竟人家的官階職位在那兒擺著，你芝原盡管自以為自己才是浙東總督的正選，可這是自封而非敕封，你不還是得聽他的麼？你現在給他送這麼個大活寶到憲兵隊，機關長肯定不高興，彼時，隻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