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是相信的,她說的話,他一點懷疑都沒有。
趙亦樹起身,覺得他走了大半夜,想來洛嫋嫋這尋找一絲慰藉,真是太可笑,太嘲諷了。
他往回走,眼睛又酸又澀,他一摸,濕濕的,他壓仰了一夜的淚終於落下。
軟軟就這樣悄無生息地離開了。
在白城上大學,趙亦樹還是會時常回家,來看看它,和它說話話。
木碑前,偶爾,會放著一小簇白花。
趙亦樹想,大概是宋眉放的,她清楚他很疼它。
他沒再找過洛嫋嫋了,安靜地做一名合格的大學生,也跟舍友稱兄道弟,一起說哪個係的女孩最美,一起臨考挑燈夜讀,隻是這些都像走過場,他並不是真的樂在其中。
趙亦樹想離開白城,在白城,他總是會想起很多事,傷心的或開心的。
後來,學校有交換生的機會,趙亦樹報了名,去榕城的一所大學F大,比不上白大,但勝在離白城遠。
他跟媽媽商量,宋眉說隨他,他成年了,有權安排自己的生活。
她也跟他說,她計劃要淡出商圈,接下來,會找個療養院,好好休養。
“為什麼?”她這年紀,現在退休,太年輕。
“太累了,精神受不了。”宋眉淡淡道。
趙亦樹愕然,宋眉有抑鬱症,他是知道的。
當初填誌願,會選心理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宋眉的抑鬱症。
他小時候不懂,十四歲跟她來白城,才發現她酗酒,沒喝酒是優雅又理智,喝了酒也不怎麼鬧,就是哭,自言自語。
趙亦樹第一次看她喝酒,嚇了一跳,這個披頭散發像瘋子的女人怎麼會是媽媽?
第二天,宋眉醒了,他叫她別喝了,她答應了,可還是繼續酗酒。
後來見他生氣,她就很少回家,趙亦樹猜測,她根本沒戒酒,隻是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繼續發瘋,折磨自己。
但他無能為力,他搶過她的酒,她說,不喝,太清楚她睡不著。
眼裏全是痛苦,那之後,趙亦樹也不敢太逼她。
他知道她病了,一直沒好,其實治療抑鬱症最好的就是陪伴,有人陪比什麼都好,趙亦樹張口:“我,我可以——”
“不用,”話沒說完,宋眉打斷他,“你好好上學,媽媽自己行的。”
趙亦樹還想說點什麼,但滿腔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最後隻說了句。
“那您要好好照顧自己。”
“放心。”
他們抱了一下,當作告別,分開時,都有些傷感。
他們是母子,世上最親的人,卻給不了彼此陪伴。
後來,宋眉正式退休,找了家療養院。
趙亦樹從榕城回來看她,療養院的環境很好,醫生也很專業,隻是看著母親一個人留在這,到底不忍。
他又提了次,他可以在白城照顧她,宋眉說不用,她覺得現在很好。
趙亦樹又在白城呆了幾天,觀察療養院的情況,看到都不錯,才鬆了口氣。
他要離開,宋眉給了他一條銀色的細項鏈,有個精致的墜子,她一直戴著,說不值錢,但是她的珍愛之物,將來要碰到喜歡的女孩,就送給她。
趙亦樹拿著項鏈,猶豫了好久,還是問:“是他送的嗎?”
這個他,是趙樹,他們共同的忌諱,誰也不會主動提。小時候趙亦樹問一次爸爸的事,就被宋眉罵了一頓,說他沒有爸爸,她是如此的恨他。
宋眉愣了,看著兒子彷徨的模樣,還是點頭:“他送的。”
那天,她破天荒講了他們的事。
還是了了幾句,宋眉沒有細講,但比以往心平氣和多了。
他們是上大學認識的,他是學校有名的才子,才華洋溢,她也不差,經常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合作多了,年輕氣盛難免互相吸引。但他對她再好,也止於曖昧,並沒有進一步表示,後來,她發現,他在老家有個初戀女友,兩人異地戀。
可就算如此,她還是不在乎,被罵第三者也無所謂。
她那時太年輕,家裏有權有勢,是北方有頭有臉的家族,她被寵愛的長大,從小就沒有什麼得不到的。他越是顧慮初戀,她越是覺得他真好,想和他在一起,何況她覺得他心裏有自己。
要不說女人傻呢,她總覺得有一天,他會被她感動。
她求爸爸媽媽幫他鋪路,她暗中使力,要不是她,有才華的人那麼多,他沒有門路哪能那麼輕鬆地進了樂團,又當上指揮。
畢業前夕,他們一起吃散夥飯,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
她記得最清的是——
“你是我此生披荊斬棘的不負。”
流著淚,眼睛通紅,她很感動,以為他會為她披荊斬棘,兩人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她高興壞了,但沒多久,畢業了,他回到白城,再後來,電話打不通了,她不明白,去找他,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