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鴻門宴(2 / 2)

武鬆對她,明顯比對武大要冷淡得多。下巴微微揚著――下頜的弧線倒是挺好看,衝淡了傲氣帶來的壓迫感。

“嫂嫂是個精細的人,不必武鬆多說……”

他的語氣明顯的疏離。潘小園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叫她這個嫂嫂收起那點小心思,安安分分的和自己哥哥過日子,否則,他武鬆早晚要給哥哥做主。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原主潘金蓮倒是撩漢一時爽,險些火葬場,惹下的後果,卻都留給無辜的自己買單。偏偏自己連武帥哥的衣角也沒碰到過一次,真是枉擔了這份虛名兒。

還能怎麼樣?順著他的話頭,唯唯連聲,做小伏低地來了一句:“奴都知道了。“

好在武鬆看在武大的麵子上,也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隻是點到為止,說畢,捧上酒杯:“既然如此,請飲過此杯。家中諸事,還煩請嫂嫂費心照料。”

還是熟悉的劇情還是熟悉的味道。潘小園心裏不太舒服,不能按著既定的劇本任人宰割。

她輕輕一咬牙,接過酒杯,卻不喝,而是帶著歉意,輕聲說:“奴前幾日摔跌下樓,一直頭暈不止,大夫也不讓喝酒,恐加重病情。還請……還請叔叔不要見怪。”說畢,把酒杯放到武大麵前桌上。

武大和武鬆都吃一驚。武大眼裏滿是心疼,武鬆則閃過一絲歉疚之情。畢竟是自己害得嫂子摔下樓,這麼大個事兒,不能裝記不住。

潘小園定了定心,以一副自己也深信不疑的口吻,繼續道:“叔叔不信時,盡可問你哥哥。奴這幾日昏暈不斷,夢中見到王母娘娘點化,說奴家此前被狐仙附體,舉止失常,若是再不得救治,恐怕性命都難保。這麼說來,還多虧叔叔那次當頭棒喝,驅走了邪魔,還了奴家的魂魄……”

她頭一次覺得封建迷信是個好東西。看到武鬆一臉探尋的神色,幹脆推開了麵前的大魚大肉,攬過一碗麥飯,訕訕笑道:“所以叔叔你看,奴現在潛心向佛,吃齋茹素,一點兒葷腥也不敢沾,以保邪魔不侵。”

有了昨天跟武大打的那遍草稿,這話說得格外有底氣。武大在旁邊也虔誠地跟著點頭。潘小園垂了垂眼,又大膽張眼望了一下武鬆,擺出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哥哥信了”的氣場。然後悄悄咽了咽口水,把那盤蒸全雞推得更遠些了。

武鬆點頭道:“原來如此。”

潘小園鬆了一口氣,卻又聽他放低了聲音,不緊不慢地來了一句:“原來王母跟佛祖是一家人,武二今日長見識了。”

片刻寂靜。潘小園有一種想把自己舌頭扔去回爐重造的衝動。

武大沒太聽懂,憨憨問道:“什麼、誰是一家人?”

潘小園和武鬆目光一對,各自思考了一下這話該怎麼接。突然門外一響,一個衙役完美地解了圍:“都頭,都頭,那個……知縣大人請你過去一趟。”看了看武鬆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是……是關於縣裏頭治安……”

武鬆這下推辭不得,便起身邊說:“曉得了。我這就走。”

武大還詫異:“這、這麼快就不吃了?”

武鬆從容離坐,吩咐帶來的衙役收拾行李,自己綽了腰刀,拎起打好的行李,推開大門,忽然又回頭:“我雖然不在此間住,但以後會常回來看你的。左鄰右舍,哥哥也莫要低頭不見,該賣餅饊茶,人情往來時,不要怕費錢,今日我在縣衙領了第一份俸祿,一石米麵、一貫錢,我留下糧食,剩下的現錢,不放心讓衙役送來,便幹脆自己過來了。哥哥收好,慢慢把債還了,別讓鄰裏說閑話。”

武大更不好意思了:“哎呀呀,這怎麼使得!這是你半個月的盤纏呢!”一麵推辭著,一麵把錢珍而重之地收進小匣子裏。

此時民間還不流通銀兩,一貫錢拿出來,便是好幾斤的重量,武大接過的時候,整個人都沉了一下子。

潘小園眼見武鬆大踏步走入風雪裏,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覺得整個房間裏好像突然暖了好幾度,屋角那盆炭火也似乎變得旺起來了。

武大連忙追出門去,悵然若失地站了好久,直到武鬆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才回過頭,神情又是不甘,又有些不滿,猶豫了片刻,開口道:“娘子,我這兄弟是極好的,有他住在家裏,誰還敢看不起咱們!你為什麼連留也不留他一聲……”

潘小園看著這張方方正正的醜臉,心裏突然一陣焦躁。果然是被欺侮怕了,隻想著拿兄弟來掙臉麵!要不是老娘恰好穿過來,你那真正的媳婦早晚得給你下砒`霜。我救了你一命,你還抱怨?

這話畢竟不敢公然說出來。她不願搭理武大,跺一跺腳,進門回屋。外麵可真冷。

剛邁步,卻聽到街上外麵一陣男人的喧嘩,由遠及近一路傳進來。

“哎喲喲,好一塊羊肉,倒落在狗口裏!嘻嘻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