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來啦。看了一下群眾的呼聲,先寫人氣比較旺的角色,然後寫一些次要配角各自的生活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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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文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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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渡口。
汜水關又名虎牢關,是洛陽東麵門戶,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說書人口中的什麼三英戰呂布、關羽斬華雄,都是發生在此處。關牆之西建了個小小三義廟,門口樹蔭連綿,樹上兩隻肥胖麻雀嘰嘰喳喳,倒是個詠史懷古的好地方。
大半年前,嶽飛曾率軍在此阻擊金兵,黃河兩岸三場水戰,上千條血命,擊毀金軍戰船大半,河麵上悲壯慘烈,無可盡述。明教教主方臘也殞命於此。
當地百姓迷信,弄不太清明教教義,隻知死的是個頗能通天的抗金猛將,因此在三義廟對麵,也給方臘建了個小祠堂,方臘威風凜凜的塑在當中,左邊一僮兒,右邊一龍女,說不清是佛是道,香火倒是挺旺。連帶廟堂屋簷上成群結隊的野鴿子在此築巢,咕咕低聲響成一片。
此時的汜水關前,灰牆厚重,紅葉招展。一眾軍兵整齊列隊,輕裝在前,輜重在後,塵灰破舊的狼旗迎風招展,號角聲融入漫天秋色,一隻孤雁展翅飛過藍天。
一張硬弓挽起,利箭搭弦,瞄準那孤雁的頭頸。
一隻柔嫩白皙的手,抓住弓身使勁往下壓,“讓人家好好兒飛回家去,不成麼!”
史文恭放下弓,略顯失落:“娘子還沒見過我的箭術吧。”
潘小園渾不在意:“彎弓搭箭麼,見過花榮好多次,用不著你演示啦。”
“我跟他不一樣,流派……”
再多解釋想必她也聽不懂,隻好歎口氣,將弓交予左右。
然而還是狠下心,朝她微微一笑,取過“河北兵馬元帥”的印——已用紅綢布包好——讓人放在麵前石桌上。
“娘子還是……信守約定吧。”
她笑笑,懷裏摸出層層包著的狼首鐵牌,慢慢解開第一層手帕。
手上一空,卻讓他連帕子整個拿去了。
慢條斯理剝開繡牡丹絲綢手帕,驗了裏頭兵牌,然後一並揣袖子裏。
她才反應過來,強奪顯然不雅,隻能豎眉毛瞪眼,“你窮嗎?”
史文恭哈哈一笑:“娘子才是吝嗇,不值幾文錢的東西,舍不得放手。”
她心平氣和地說:“這帕子是李師師繡來給我的。前白礬樓頭牌花魁的手藝,一兩金子怕是都買不來。不過你既然喜歡,那我也隻好忍痛割愛……”
記得清楚,離開蘇州時,李師師給幾個朋友一人送了快手帕,““師師初學蘇繡,不成樣子,這是昨日剛剛完工的,留給哥哥做個紀念吧。”把個燕青嘚瑟的。
史文恭始料不及,袖子裏掏出帕子,意興闌珊地剛要送回去,忽然又改了主意,重新將手帕抓在掌中。
轉頭看她立在一株楓樹下頭,絳紅衣衫,蜜色菱花綢裙,嫋嫋娜娜,襯著背後層層疊疊的楓林,人如秋葉,和秋葉略有不同之處,在於頰邊婉轉帶笑。
不是不知她心有所屬。羅敷有夫,羅敷有娃,然而珍珠並未變成魚眼,反而光澤四射,風流尤勝往昔。
見他肆無忌憚盯著看,也不好翻臉,眼神指指關牆內的重兵:“要是不想走了,現在說還來得及,朝中多少大臣出麵留你呢。”
史文恭禁不住微一冷笑。不過是看中了他胸中的一點見識,能做得一個出色的爪牙罷了。一輩子做人下之臣,又難免因過去的案底受到猜忌,又有什麼趣味可言?幾個月來幫朝廷出謀劃策、打仗練兵,不過是信守約定,最終所求,難道不是為了換來今日的自由?
當初被她奪走常勝軍,萬念俱灰之際,被她在耳邊一句話挽回了希望。她說:“兵算我管你借的。什麼時候還,我說了算。倘若你想把借兵期限縮短些,那就幫我們早點把外敵打退掉。到時這些兄弟若還願跟你,我決不阻攔。”
現在呢,似乎閑雜事等告一段落了。在遙遠的北方,正如史文恭當日所透露,金主完顏晟,由於長期征戰,體漸衰弱,欲立己子為嗣,遭到諸宗室、重臣的反對。立儲之事還沒什麼眉目,眼下完顏晟已死,兀術四太子、太宗嫡長子完顏宗磐、還有阿骨打嫡長孫完顏亶“三家分金”,攻宋餘下的精兵各自互鬥,無暇他顧,至少可保南國二十年太平。
算不上很長的時間,卻也算不上短。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朝中有能人領導,就算以後邊疆再起戰火,絕不至於像以往那麼被動。
梁山好漢們各自完成江湖夙願,有的在朝為官,有的編入軍隊,有的在京開館收徒、開塾教課,有的下海經商,有的回鄉去享了清閑。京城慢慢恢複了正常的生產生活,熱鬧的人聲車聲猶在耳邊。
潘小園不給他傷春悲秋的機會,喚來角落裏的傳令兵:“大夥準備好了沒?火灶都收了?”
傳令兵也是曾聽潘夫人號令的,自然而然大聲一應,叫道:“將軍,夫人,一切就緒,要出發麼?”
史文恭也隻好跟著走出哨所外麵,眼望整齊列隊的軍兵,微微歎口氣:“娘子經營得好軍隊,我常勝軍的兄弟在大宋生根發芽的不少,哪還願意跟我漂泊江湖。”
她抿一抿嘴,藏起一個笑。常勝軍三十萬眾,抗金戰爭中死的、傷的、投降的、失蹤的,統共減員大半,還未來得及補充兵源;剩下的,在她的民族團結**之下,大多已在京城附近成家立業,甚至加入大宋“國籍”的也不少。無牽無掛、自願跟隨史文恭的,也不過三五千人,完全失卻了過去那種遮天蔽日的聲勢。
還是要裝模作樣的安慰他一句:“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多了你也養不起——糧草隊已讓我帶來了,記著,宋境之內,不準擄掠,否則後果自負。”
史文恭點點頭。待要牽馬,餘光一撇,小娘子一動不動立在楓葉林中,連個相送半裏的姿態都沒有。甚至,沒有一點開口挽留的意思。
但就算她開口挽留,他會留下來嗎?舉目遠望,浩浩荒野,草黃雲淡,河邊蘆葦叢中撲棱棱飛出野鴨。方才被他高抬貴手的那隻孤雁忽而加入了雁群,鳴叫著從頭頂掠過,變成一個個小黑點,消失在遠處藍天之中。
轉身長揖:“娘子保重。”
她還禮,忽然問道:“所以……決定去何處了嗎?”
史文恭笑道:“怎麼,難道娘子是打算以後去尋我不成?娘子放心,若有條件,我會來信……”
她小小嗤笑一聲:“沒別的意思。隻是告訴你,李俊大哥的船隊尚在碼頭泊著,還未拔錨起航。你若想往南海的方向去,可以找他搭個順風船。”
混江龍李俊早就厭煩了江湖黑道的日子,又不願為官,隻求快活。安頓好自己手下的水軍之後,便稟明武鬆,“江海內尋個淨辦處安身,以終天年”,將這些年攢下的進項盡皆打造船隻,帶了若幹誌同道合的兄弟,扯起風帆,這就準備告辭中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