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3)

時將入秋,水患治理總算塵埃落定,災民們重歸家園,秩序井然。

文素安安靜靜的吃了飯,在院子裏研究了一會兒主人家種的花草,又去跟林瑄家的孩子玩鬧了一陣,一天就過去大半了。

正趴在桌上無所事事,就見梁慶德端著一隻盤子走進了她的房間。

“文大人,聽聞你是江南人士,那可要嚐嚐我做的糖藕是否正宗了。”

文素聞言立即興奮的跳了起來,“哎呀,林夫人,您真是大好人,好久沒吃到這個了。”

梁慶德挨著她坐下,將盤子往她麵前推了推,笑道:“這些日子攝政王出門頻繁,大人倒是清閑不少。”

動作一僵,文素幹笑了一聲,默默埋頭吃藕。

並不是她清閑,隻是攝政王最近有意回避她,自那晚後便沒有再與她碰過麵。本來還有些奇怪,可是聽聞泰州知府在獄中自盡的消息後她便明白過來了。

攝政王其實很照顧她,很多事情瞞著她是怕她不適應。隻因初入官場的她見識過黑暗和狡詐,卻還未經曆過其中的血腥和殘忍。

想到這點,手中的半片藕再也吃不下了。

“文大人,”梁慶德忽然喚了她一聲,目光閃了閃,低聲道:“雖然退之表麵什麼都不說,但從那日遇刺一事來看,他很在乎你,不知可否請大人答應民婦一件事?”

“啊?”文素呐呐的抬頭,“何事?”

“我想請大人好好照顧退之,他這些年也不容易,難得遇上個可心的人,但願大人莫要拂了他的願。”

梁慶德目光灼灼,將她的臉燒得滾燙。文素手中的藕片啪的一聲掉落在桌上,那四個大字不斷敲打著她的心房:

可心的人,可心的人,可心的人……

“林、林夫人……您莫不是誤會什麼了?”她慌亂的起身,差點將桌上的盤子給掃到地上。

梁慶德見她這般慌張,忍不住捂唇而笑,“以前得知彥純對我有意時,我也是這般慌亂,後來想想,正是也對他存了那心思才會這般手足無措。”

“……”文素風中石化,所以說她對攝政王也存了那心思?

恰在此時有人敲了敲門,終於擺脫粽子形象的趙全重拾自信,站在門邊氣勢昂揚的道:“文大人,王爺請您過去。”

文素聞言一怔,竟莫名的有些退縮,一邊的梁慶德又開始捂著嘴輕笑。她穩住心神,像是要證明自己一點也不手足無措一樣,大步走出門去……

蕭崢此時正在江邊,身上特地著了莊重的朝服,玄色衣袂隨風翩躚,暗金龍紋繡氣勢騰騰,將他原先就不怒自威的麵容襯托的越發凜然威嚴。

他高立長堤之上,下方是跪了一地的官員,單衣散發,毫不狼狽。

周圍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聽聞這些人貪汙賑災款項,頓時群情激憤,叫罵聲此起彼伏,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

文素趕到時便是這樣一幅畫麵。

趙全護著她艱難的擠過人群到達堤下,林瑄與齊簡並肩站在那裏,俱是一臉莊重。

文素轉頭看了一眼那些官員,再不複當初的作威作福,隻剩自怨自艾與悲悲戚戚,為了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金錢,何苦來哉?

身側投下一片暗影,她一抬頭,就見攝政王走下了幾步,朝她伸出了手,“上來。”

手指微微顫了顫,耳邊好像又響起了梁慶德的話,心跳也一下子變的激越起來。

“文卿?”

文素深吸口氣,終於還是將手遞給了她,由他攙著登上了堤壩,居高臨下看著下方的人群。

因背對著江麵,蕭崢一手托在她腰後,護著她不至於摔下,低聲道:“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若沒有你,這些人也不會這麼容易認罪,所以本王覺得一定要讓你看到這一幕,文卿,可感到自己的成就了?”

文素的目光掃視著下方,慢慢變的肅然,“王爺所言極是,下官本是偶然為官,然而有了今日,真的一點也不後悔當初揭榜的舉動。”

下麵的人群原先還在咒罵著貪官,此時不禁被上方的兩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而漸漸安靜下來。

並非因為外表,那一介弱質女子素衣迎風,站於攝政王身邊卻未被其蓋過鋒芒,宛若初生驕陽,和煦溫暖卻難掩塵霄直上的氣勢。

據說多年後當地還有百姓回味此事,意猶未盡的描繪這位留於大梁國史上的傳奇女子當時是如何與攝政王並肩而立,掃清汙濁。

而此時,蕭崢隻是對著她的側臉微微一笑,繼而轉身麵朝長江,凝視著對麵隱約可見的樓台塔閣。

文素跟著他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王爺在看什麼?”

“看江南。”他抬手朝對麵一指,聲音鏗然:“文卿,且等著,本王定會掃平叛逆,圓你歸鄉之願。”

文素張了張嘴,看著他精致的側臉竟說不出半個字來。

不久前她與劉珂同立此處,他吟一首憶江南,而今日與攝政王站在一起,他卻給了她一個承諾。

她從未說過自己想回去,可是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文素垂眼,江水悠遠,她忽而失笑,竟然忍不住將劉珂與攝政王作比較,果真是糊塗了。

蕭崢轉頭看了她一眼,“文卿,你可曾想過,你其實很適合官場。”

文素微微一愣。

“比起相夫教子,你更適合出謀劃策。”

何況她的身份也絕不容許她平庸一生。

蕭崢轉頭凝視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可還記得你曾問過本王之後對你有何安排麼?”

尚在怔愕中的文素呐呐的點了點頭。

“本王都為你謀劃好了。”他勾了勾唇,眼中波光流轉,“肯定比你自己謀劃的要好很多。”

他笑的燦爛,文素卻莫名的一陣悚然。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攝政王這個笑容好陰險……

經此一事,周邊地區官員幾乎被抽一空,諸事積壓,急需官員補充。蕭崢趁機將自己的心腹填充而入,卻將齊簡這個有功之人調往遙遠的太原任職,多少讓人不忿。

齊簡自己也十分不滿,奈何不敢直言,便晦暗不明的對文素抱怨了幾句。

彼時文素正在收拾準備啟程返京,聽了這消息頓住了手上的動作,繼而轉頭對著門邊的他笑罵了他一句:“笨啊,無淵,攝政王這是為你好啊。”

“什麼?”齊簡莫名其妙。

“如今周邊官員幾乎全盤掏空,你留下定是要坐上知府之位,加上此番治水贏得的美名,後來的官員便不自覺的以你為大功之人,禮敬有加,巴結有加,那麼試問你將會變成怎樣的人?”文素丟下手中包袱,走到門邊故作深沉的拍了拍他的肩,“無淵呐,你還年輕啊……”

齊簡怔了怔,繼而恍然,轉身便走,“那我得趕緊去向攝政王道謝才是。”

文素看著他迅速離去的背影愣了愣,還未回過神來便看見有人拍著掌走進了院門,“剛才在院門邊聽了文大人一番高見,果然心思通透啊。”

眼見著那熟悉褐色人影走近,文素幹咳了一聲,“林先生可真是寒磣我了,其實我全是瞎掰來安慰他的。”

林瑄笑著點頭,“在下也是這般認為的。”

呃,您還真是不給麵子。

“大人這都收拾好了?”到了門邊,看到桌上的包袱,林瑄笑著問文素。

“是啊,差不多了。”文素靦腆的笑了笑,抬手朝他作了一揖,“此次江北之行最大的收獲便是見到了先生,先生風采早有耳聞,家父更是推崇備至,如今也算是了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