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城(1 / 2)

寂靜的房間內,針落可聞。

良久,法海歎息,清淡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顯得飄忽而遙遠:

“她們在為師眼裏,都是六界的子民,也是為師的責任。況且,紅粉英豪,終為骷髏,世間眾生平等,又何來男女之分。”

阿蘇怔怔的看著一身清冷白衣,淡然而立的師父,恍惚間覺得他離自己是那麼遙遠,似乎窮盡一生都摸不到那人的一片一角。

心,微微有些生痛。意識混亂中,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幹巴巴的響起,無措而迷茫:

“師父,那我呢,在你眼裏,我也是……沒有性別之分嗎?”

修長的身子緩緩轉過去,阿蘇愣愣的望著師父挺直的背影,等待他的答案,良久,她聽到一聲輕輕的,堅定的回複:

“不錯。”

“卡擦”的一聲,阿蘇隱約聽到心底某些東西碎裂的聲音,她情不自禁的按著心口,眼神空洞的微微倒退了半步。

不知過了多久,眺望窗外無邊夜色的人,終於在燭火朦朧中轉過身子,輕輕擦過阿蘇呆立的身影,一步一步向著門外走去,麵容淡漠,眼神空無:

“天色已晚,你早些睡。再過幾日便隨為師回須彌罷。”

阿蘇不自知的伸手,想要抓住師父的衣角,卻發現那人早已消失在夜色裏。

況且,就算抓住了,又要如何呢?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阿蘇渾身脫力的慢慢爬上床,腦海裏卻一遍又一遍浮現出師父淡漠而虛無的聲音:

“紅粉英豪,終為骷髏,世間眾生平等,又何來男女之分……”

說這話時的師父,如同站在高高的九天之外俯瞰眾生的神袛,寬容溫和,悲天憫人,卻也……無情無欲。

原來,這麼多年來,師父對於自己的遷就,縱容,疼愛,隻是把自己當做他所肩負的眾生中的一個麼?

阿蘇死死咬唇,一遍遍的回想著從相遇到拜師,再到如今的一幕幕情景,那無數次出現的,師父溫和的笑意,寵溺的歎息,無微不至的關懷,都隻是……因為責任嗎?

腦海裏驀地現出多年前初遇時自己與師父的對話: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因為阿蘇很像我的故人,所以,我自然希望阿蘇平安。”

無意識的撥弄著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阿蘇唇角緩緩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喃喃道:

“師父,你的那位故人,也是沒有性別的麼?”

死死的揪緊心髒的位置,這一刻,疼的快要窒息的阿蘇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要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師父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出,她登時悚然一驚!

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僅僅因為師父的一席話,自己便抹殺了這麼多年師父對自己的關愛和教導嗎?

不對!自己這樣子,分明很像……很像以前在凡間時,聽說書先生講的戲文裏那些因愛生恨的女人!

“刷”的一下,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阿蘇一個機靈從床上坐起來,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虛空,臉色慘白,又瞬間轉紅,烏潤的眼珠裏急速的閃爍著明滅不定的複雜暗光。

良久,眼睛中所有的光芒緩緩趨於平靜。

阿蘇慢慢的抱住腦袋,無力的癱坐著,喃喃道:“原來竟是這樣啊……我竟然會……嗬嗬,師父,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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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直直的照射進來,給這間空寂了一夜的房間帶來了朝氣和暖意。

床上,一夜未睡的阿蘇抱膝靠牆坐著,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仿若一隻泥塑人偶。

良久,幹澀的眼珠微微眨了眨,怔怔的看著鋪滿大半個地麵的陽光,撫了撫痛的要炸開一般的額頭,搖搖晃晃的跳下床來。

門外,照舊已經排滿了前來看病的百姓,照舊,年輕的女性占了絕大部分。

法海安靜的坐在桌子後,對著周圍無數或大膽或羞澀的投射過來的眼神視而不見,隻專心的運功,去除病人體內的疫氣。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小聲的驚呼:

“呀,女菩薩今天是怎麼了,生病了麼?”

“呸呸!你別胡說,菩薩怎麼會生病!”

“就是,大概是這些日子一直給咱們療治有些累了吧。”

法海心中一頓,緩緩抬頭看去,登時眼神微暗。

這邊,一身青衣的阿蘇緩緩從後院走來,因為一夜沒睡的緣故,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下方有微微的青色,不過,她修為不低,除了這些外在的東西外,身體並未受影響,走路倒還穩妥。

並不理會眾人的訝異與崇拜的眼神,隻安靜的在知客僧為她安排的座位上坐下來,如往常那般,埋頭為排了一隊的百姓挨個施術療治。

清淡的眉尖微微蹙起,法海停住了手裏的動作,召來知客僧,低聲吩咐了幾句,知客僧會意,恭敬告退,隨即站在大殿中間高聲宣布:

“阿彌陀佛,禪師有命,今日天華寺暫不接待香客,諸位請先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