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遇刺(1 / 3)

看著載有林升的青呢車一點點移出視線,直至再也望不見。容與忽然生出幾分後悔——適才竟忘了讓他再叫一聲哥哥來聽,畢竟,那是曾經令他感覺無限溫暖的字眼。

也罷,就留在心底回味好了。他笑笑,送別若是做得太徹底,對方一定又會有所懷疑。

緩步朝內廷走去,行至夾道裏,倏忽一陣秋風起,身上的公服被穿得獵獵作響。一瞬間往事流轉,記起他曾經站在這兒,等候彼時還是楚王的沈徽下朝。那時候麵對沈徽,他總會有三分忐忑,七分不安,一點不知所措,青澀又茫然。

那天陪在他身邊的還有孫傳喜,因為沒有利益糾葛,彼此尚能愉快地談笑,而傳喜總是不忘去講那句,苟富貴毋相忘。

秋意漸濃了,信步走到上林苑,入眼處菊花已凋謝泰半。春日賞櫻,夏日有芙蕖,金桂飄落之後呢,就可以等待滿苑綻放的素梅。可惜明年的好春光,他不能再陪心愛的人去看燦若雲靄的菊櫻,不能共浴明媚燦爛的霞光。

手指下意識撫過盛放過玉石棋盤的石桌,猶記得有次和沈徽對弈,他眉梢眼角皆是笑,對著自己半真半假的諧謔,天下不愛錢之人,唯朕之容與。

原來那麼久以前,沈徽就已經了解他是怎樣一個人,懷著怎樣一番心意……

眼眶裏驀地一酸,有水霧在彌散,容與舉目遠眺,盡量蔽去眼角的濕潤。遠處飄來一陣輕柔的歌聲,細細聽去,是教坊司在排演新曲,唱腔依然千回百轉:□□開時傷聚散,曾記花前,共說深深願。重見金英人未見,相思一夜天涯遠。羅帶同心閑結遍,帶易成雙,人恨成雙晚。欲寫彩箋書別怨,淚痕早已先書滿。

曾記花前,共說深深願……幾百年前的詞中早已寫過,居然分毫不差,那花,還有那願……

心口猛地一震,他轉身向東華門處奔去,一路上隻有一個念頭,他要再去看看那院中的花,那廊下的燕,他們曾經並肩坐著倚過的梧桐,還有那座無數個夜晚,彼此纏綿繾綣相伴的承明殿。

東華門的侍衛見他去而複返,不免有些驚訝,又聽他吩咐備馬更覺詫異,然而卻也隻能依言照辦。容與跳上他牽來的馬,不過匆匆撇下一句,“去養心殿傳話,我去西苑取些東西就回來。”之後便一騎絕塵,奔向秋色裏。

太液池金光搖曳,三秋桂子落花成蔭,然而這些都不及承明殿裏,他曾住過的小院中有過的那段綺麗風光。

一步步慢慢走著,推開院門,竟有些近鄉情怯。再尋回當日的位置拾階坐下,可惜此時沒有晴空護玉盤,也沒有金風玉露一相逢,愛人不在側,惟有影孤單。

現在回想,那恐怕是他一生裏最好的時光,當時隻道是伊始,以為將來總會有許多機會把酒賞月,閑話西窗,卻忽略了那些詩情畫意,那個半生相知的人,都有可能注定與自己無緣相親。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也隻待重結來生願。

他已然回不了頭了,歲月悠長,往後的時光,他會在回憶沈徽的笑,回想沈徽的溫柔相待,回味他對自己的柔腸百轉中度過。春山花動,夏夜蓮香,秋風落木,冬雪瓊枝,他再難感受這些景致的嫵媚可愛,因為那個人,不會再來他身邊。

拍拍身上的浮塵,深吸一口氣,緬懷終究要有個限度。眼下還有分外棘手的事等待他去處理。沈徽強悍任性,離開自己,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所以勢必不會輕易放手。他必須要他明白,即便身為帝王也有無法隨心所欲的時候,當一個人為千夫所指,沒有人能保全他一世平安,遑論還有那萬世帝王業、百代身後名做轄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