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鮮紅的血刺得眼前一片模糊,但女人冷靜下來,也有不輸於男人的處變不驚。方玉強迫自己鎮定,急忙先確定他傷口的位置,那一劍刺在左胸處,好在離心髒和肺部還有稍許距離,她用力扯下中衣一角先為他止血,一邊觀察容與起伏的呼吸。
但見他麵白如紙,雙目緊閉,呼出氣倒比進的氣還要多。
跟來的內侍早嚇得手腳癱軟如泥,隻知道呆呆看著。方玉這會兒心急如焚,忙揚聲指揮著眾人一起將容與抬到就近的廂房裏,讓他平躺下來。
身上沾滿了容與的血,殷紅的顏色落在石青衫子上,十足觸目驚心,直看得府裏下人駭然震驚。方玉一麵叫人去請大夫,一麵鎮定地吩咐侍女準備熱水,幹淨棉布,烈酒等物。等郎中將傷口處理完畢,容與已然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方玉屏退眾人,關好房門,在他床前獨自守著。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醒,方才清晰看到了那傷處,確是刺得極重,所幸那是柄短劍,不然看力道隻怕要洞穿整個身體了。
眼下他並無生命危險,可心裏還是突突亂跳,那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究竟是誰要傷他性命?他在朝堂上翻雲覆雨,這麼多年下來自是樹敵無數。趁他回外宅,身邊帶的人不多,所以趁機下手。也不知那青衣人到底抓住沒有,可為何那人刺來一劍,刺得這樣深,這樣重,卻偏偏不挑要害處......
有一搭沒一搭的亂想著,目光盯緊床上昏迷的人。她許久沒長時間凝視過容與的臉,這會兒那麵容看上去極其沉靜,麵色雖慘淡,卻難掩眉目間的清逸之感,隻是略微瘦了些,整個輪廓便散發出孤獨的況味。她記起第一次見他,那時斯人可謂冠蓋滿京華,正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態度溫和,舉止優雅,直覺便告訴她,這是一個心地良善的男人,一定會不忍將她丟棄下。
結果呢,她估算得一點不差,可惜卻隻猜中了故事的開頭……那一回,她在他茶中落了藥,親眼見他在朦朧中忍得辛苦,神色無助,猶是激起了她滿心憐惜,或許就是從那時起,她產生了想要守護他,照顧他的願望,那是基於女人母性的本能。可林容與卻比她想象的剛毅堅強,他是心智成熟的男人,寧願清醒地麵對孤獨,也不願和自己不愛的人有任何瓜葛。
多少年了,她已習慣了這個人和自己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有著剪不斷卻毫無糾纏的牽連,倘若林容與有天不在了,她簡直難以想象,自己該何去何從。
驀地裏,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她本是浮萍一樣的人,最初隻是想隨遇而安、苟且偷生地過完這輩子,卻沒有想到遇上了他。她靠著他,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也算是得償所願罷。曾經暗湧的情愫早隨著時間消散,可除卻情,他待她還有恩,她卻是連一天都沒能報答過。
纖纖素手拂過因失血而慘白的麵龐,她知道他聽不見,可還是想說出來,就當是在為自己鼓勁。
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也一定會在心裏守好他這個人,一生一世,就當做是上輩子相欠。
人與人相逢,究竟是劫是緣,其實並不重要。架不住是心甘情願,這四個字真有通天徹地的力量,於她是如此,於林容與又何嚐不是。
她想起他說過,不痛快的事兒他都忘了,然而那些美好的部分他願意珍藏在心裏。她當時沒問出口,此刻這句話就縈繞在心頭——他活到現在,真正快樂的日子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