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龐隻是輕微的腦震蕩,待了一天就出院了,對此他還很是遺憾,畢竟出院就意味著他得繼續上小學的課程,繼續寫五個字一行的大字,繼續做小明要怎樣怎樣的應用題。
郝龐把隨身攜帶的備忘本拿了出來,圓珠筆不輕不重地在“掙錢”這兩個字旁邊點了點。
“啊,又要買練習冊!”
班裏突然跟炸了鍋一樣,郝龐一臉茫然收起備忘本,用手肘捅了捅新同桌:“發生什麼事了?”
裴昶陽抽頭喪氣道:“還不是葉禿子說下周要統一訂練習冊的事兒,又要做練習冊,好痛苦!”
郝龐瞥了一眼渾身上下散發著寶寶不開心氣場的小夥伴翹了翹眉毛,裴昶陽家裏有的是錢,關注點顯然跟家境普通的同學們不一樣。郝龐觀察了一下,自打被告知要訂練習冊之後,幾乎所有同學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可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其中的不同。
不少同學表現出極大的躁動,或唉聲歎氣,或捶胸頓足,比如他前桌,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他抱怨的時候,習慣用拖長的語調,聽起來在表達我很難過,我好痛苦似的。但是他的眉毛是舒張的,嘴角還帶著笑意,聯係對方的年齡,郝龐第一時間得出了結論。
嘩眾取寵。
這其實是小學生,甚至初中生最正常不過的心態,處於青春期萌發階段的小孩,迫切得到別人的關注也無可厚非。
郝龐更加關注的是,那些默不作聲的同學們。
他們或眉頭緊鎖,或嘴唇緊抿,冷漠得仿佛跟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還有的,跟著其他人瞎起哄,可失了光彩的目光隱隱透出不安。
淩峰小學學費不高,又頗有名氣,市內的家長們削尖了腦袋想把孩子送進來。可高昂的學雜費,還有坑爹的每學期必買的練習冊,對於普通家庭也隻能是勉強負擔,稍微貧困一點的,估計都得砸鍋賣鐵了。
這很無奈,義務教育還沒普及,教育工作還沒落實,教室裏愁雲慘淡,郝龐一個成年人看得也很心疼,因為他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自然感同身受。不過,他眯起了眼睛,說要賺錢,這機會不就來了?
結束了早上的課程,郝龐送走了小夥伴裴昶陽,獨自一人朝著校長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反複斟酌說辭打腹稿,他雖然跟淩峰小學的校長沒接觸過,但人家能把淩峰小學經營成市內一流小學,手段,頭腦都不缺。
對於打動校長,郝龐心裏也沒什麼把握,腦子裏碩果僅存的關鍵字,除了升學率就是減負,可不論是哪個,都沒什麼說服力。
眼看離校長室越來越近,郝龐吐出一口濁氣,見校長而已,又不是見家長,能成則成,不能成他也算盡力了不是?
“哥,練習冊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到時候我們照之前的,三七分。”
郝龐已然抬起的手臂猛地一僵,蜷曲的指節抖了抖,最後無力地放下。
“嗯。”
男人沉厚的回答聲在郝龐聽來格外刺耳,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回去再想想別的辦法。郝龐轉身欲走,校長室門卻很不合時宜地開了,一個身材高挑,麵若桃李的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郝龐看了女人一眼,她穿著靚麗,正是這個時候最時髦的呢子風衣,深藍的底色更襯得她膚白如雪。
那女人皺起秀眉:“你是誰?來找校長?”
本來是計劃勸說校長更換練習冊的,既然校長已經有了決斷,再找他也無濟於事。郝龐很坦然地搖了搖頭。
女人垂眸,低聲道:“小鬼,不管你聽到什麼,記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
郝龐:……那他是不是該回,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表現好的話,阿姨請你吃糖哦!”說著,她的表情稍稍和緩,和剛剛威脅他的判若兩人。
郝龐:……好氣哦,可是還要保持微笑。
盡管心中風雲變幻,郝龐依然保持著甜甜?的微笑,仿佛他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不小心迷路迷到了校長室。郝龐本來也才五年級,不像什麼心思深沉之輩,那個女人總算放鬆了警惕,拍了拍郝龐的小臉,踩著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了。
郝龐目送女人離開,憤怒地揉了揉臉。
……
“本道掐指一算,今日陰陽平衡日月共輝,實乃六畜興旺,五穀豐登之兆。”吃過午飯後,鄭家榮帶著郝龐拿小凳子坐在院子裏喝酒侃大山,當然,郝龐喝的是……白開水。
“哦。”郝龐把茶杯裏的白開水一飲而盡,末了,還把白瓷茶杯頓在桌上。自從出了上次的事,鄭家榮又表明自己無家可歸,老媽就把人收留下來。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鄭家榮現在是春風得意,更襯得郝龐抑鬱落魄了。
鄭家榮笑了:“幹嘛悶悶不樂的?”
郝龐把手肘撐在兩條大腿上,支著腦袋:“你不是會算嗎,給我算算?”
“好。”鄭家榮也不推脫,裝模作樣地掐起了手訣,“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